见她几近崩溃,泪流汹涌,齐远安抚道:“潘娘子,别哭!别哭!如今还未盖棺定论,兴许还有转机!”
潘令宁摇了摇头,仍是痛苦万分道:“如今科举试纸遴选恐怕也希望渺茫,我见不着陛下,便是见了陛下,也不知如何开口求得赦免,哪怕赦免了他……”
脑海中浮现“子彦兄”诋讪时政的脸,她就万分绝望。
她哽咽道:“难道我潘家活该从此一蹶不振!我大哥不敢病愈,病愈便承担无穷无尽的衙前役……”
“你既是拯救家族,为何只想到倚靠你三哥?须知五年前崔党推行新政的时候,便一度废除了衙前役,推翻了压折江南白户脊骨几十年的弊政!”
潘令宁陡然一阵惊醒,泪花闪烁,她努力睁圆了双目怔怔地望着阿蛮,许久才喃喃道:“崔题……崔党?”
“现在应该称之为卢党了,只是云集楼诗案以后,这样的革新之士只怕少之又少!”
潘令宁久久不说话,陷入深思。
阿蛮还有公务,告辞离开了,齐远陪着潘令宁,递给她手绢。
潘令宁却兀自擦了一把眼泪,释然一笑:“是我想得狭隘了,当时入京之时,还是闺阃少女的想法,只想着投靠温巡,救出哥哥,如今我岂能还是这样的想法?”
“潘娘子想明白了什么?”
潘令宁却问他:“齐公子,五年前,新党士人做了什么,崔题的经历你可曾知晓?”
……
夜里,潘令宁做了很长的梦。
梦中场景再现歙州牢狱,父亲被缚绑于架子上,遭到严刑拷打,浑身是血。
她被母亲抱在怀里,死死捂着双眼,母亲用极力压制颤抖的嗓音哄她:“囡囡,别看……”
可是她猛然挣开母亲的庇护冲上去:“父亲!父亲!”
她努力扒开他覆盖脸面的湿乱长发,露出那被折磨得青一块紫一块,掺杂着伤口与血迹的脸面,可居然剑眉星目,容颜如此年轻?
而且越来越眼熟……
她怔愣了许久,直到他睁开眼,桃花源泠然灼目,摄人心魂。
“崔题?”
她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周围场景坍塌重现,忽然变成了御史台的牢狱,而崔题的一生,居然自动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呈现在她眼前,强势挤进她的脑海……
年少时人人夸赞的神童;进士登科时,跨马游街的万众争睹;越迁三级入两府主张改革时的意气风发;还有弟终友尽,父死母病,他自己也沦落台狱遭到百般折辱,卑微蜷缩墙角,似一抔腐败茅草的落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