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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令宁躺在官船的屏风后卧床养病,闻言眼泪凝结成珠,缓缓垂落。
犹记得几月前,潘家上下张灯结彩,筹设烧尾宴,官府一队衙役忽然凶神恶煞闯进门来,说皇城司已查出三哥为延朔党党徒,二话不说把全家人带走。
她与母亲在狱中,母亲死死地护着她,才不让她受刑讯逼迫。五日之后,她们被放出来了,爹爹和大哥却没有这么幸运。
母亲四处求人请动关系,不惜财力代价,一月之后,爹爹和大哥才释狱回归。
爹爹骨瘦嶙峋,只剩一副驱壳,满鬓霜白,仿佛只吊着一口气,半截已入土,她几乎不敢认。
爹爹却似她小时候那般,抚着她的鬓角温柔安抚:“囡囡,爹爹没事,我们家没事了!”
她满心欢喜,天真地以为没事了,当夜制作了礼具,翌日打算前往寺里还愿。
然而清晨天将露鱼白,她还在睡梦中,便被母亲凄厉的哭喊声惊醒——爹爹在三哥的书房自缢了……
犹记得她推开书房大门,父亲瘦弱的身影,如抽干灵气的木偶悬挂梁中,平日伟岸的身姿,竟枯得只剩下一具可随风拂动的衣骨。
他身后是混合霉味翰墨香的满室书籍,汗牛充栋,他倾尽全力栽培出来的进士,竟是逼死他的最后稻草!
大梁衙前役之制实为苛刻,除非单丁或者绝户,否则无尽无歇,不可免除。
父亲被逼得喘不过气来了,宁可走了歧途,通过自刭使得家族只剩双丁,但一人病弱,一人囹圄,方可解除衙前役。
然而这也仅仅是权宜之计,只要大哥身体养好,潘家仍要服役。
之后的日子在走马观灯一般。
父亲的头七未过,官府便遣人上门,检查大哥的身体,确认大哥已无力服役,才不甘心地痛骂一声:“呸,延朔党门楣,算你们潘家走运,饶你们侥幸躲过解送军粮衙前役!”
父亲走了,纸坊的生意一团糟,各铺掌柜蠢蠢欲动,母亲日夜操劳,艰难维稳之后,也油尽灯枯。
病危时,母亲急忍咳血,吊着一口气紧紧拽着她的手低喃:“你三哥,怎么会是……延朔党党徒?他定是被冤枉的……我儿岂是那不忠不孝之徒?”
她双手捧着母亲的手:“阿娘,您放心,女儿定想办法救出三哥,不仅救出三哥,还让他恢复功名和官身,解除家族之困!”
“我的囡囡……爹娘金堆玉砌娇养着,未吃过一分苦,你怎么救出你三哥……但愿温巡……能护着你……”
母亲最终在不甘和忐忑中,含恨而死。
家里悬挂白绫之时,竟还扯下了先前未及开宴的烧尾宴红绸,由红到白,不过区区三四月而已!
她操办母亲的丧礼之后,给病弱的大哥留下书信,毅然千里奔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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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题听后,仍然波澜不惊评价:“所以,你们此次入京,是投奔你家小娘子的未婚夫温巡?意图拯救你主家三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