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荒山上的水泥板与捡来的模拟卷(2 / 2)

“默默…这…这可怎么办啊?”王姨看清了律师函的内容,脸色煞白,声音都在抖,“欠了国家的钱…这…这下半辈子都完了啊!”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

陈默猛地将律师函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在狭窄冰冷的小屋里团团转,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狰狞。“完了?早就完了!从我爸喝酒摔死!从我妈得病那天起!就他妈完了!!”他嘶吼着,声音破裂嘶哑,“七万八!把我骨头拆了卖了也值不了七万八!他们想要什么?!把我抓去坐牢?好啊!来啊!牢房里至少他妈有口饭吃!不用还债!!”他猛地一脚踹在瘸腿的桌子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轰然散架,上面的杂物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

王姨吓得尖叫一声,捂住嘴,眼泪簌簌而下。“默默…你别…别做傻事…”

陈默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微微发抖。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团皱巴巴的律师函,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王姨随身带着的那个破旧布袋——里面装着林薇那张五千元的汇款单。

屈辱。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能想象林薇得知这笔钱被用来应对医院冰冷律师函时的神情——或许是一丝讶异后的平静?“果然如此,早就料到他会这样。” 那高高在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将他卑微的挣扎看得一清二楚。

“钱…”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王姨…林薇那钱…取出来…先…先拿去给医院…”他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在剜心,“就说…就当我们还了五千…剩下的…剩下的求他们再宽限些日子…求他们…别告我…”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哀求。他低下头,不敢看王姨的眼睛,更不敢想象自己这副摇尾乞怜的姿态。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未来,他亲手将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连同林薇的“好心”一起,祭献给了那冰冷的债务深渊。

王姨愣住了,看着陈默佝偻的背影和剧烈颤抖的肩膀,看着地上那刺目的律师函,再想想医院那冰冷的大门和刻板的嘴脸…她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颤抖着从布袋里拿出了那张汇款单,紧紧攥在手心,眼泪滴落在精致的纸张上,模糊了娟秀的字迹。

……

泥塘巷口,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摇曳的光晕。陈默蹲在垃圾集中点旁边一个废弃的破纸箱前,动作麻木而专注。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味。

纸箱里堆满了被丢弃的试卷和练习册,大多是邻近重点中学的学生清理出来的旧物。陈默像淘金者一样,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翻找着。他手指冻得通红僵硬,指尖上在墓地刨土磨破的血口子被脏污的纸张边缘摩擦着,带来阵阵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终于,他找到了几张相对完整的高考模拟卷,上面印着“滨海市第一中学高三第三次模拟考试”的字样。卷面已经被前主人涂写得乱七八糟,但题目还在。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抚平卷角,吹掉上面的灰尘,将它们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王姨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两个冰冷的馒头。陈默将捡来的试卷铺在唯一还算平整的床板上,就着一盏光线昏暗的白炽灯,拿起一支快要写秃的铅笔。他用力搓了搓冻僵的手,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精神。

然而,身体的崩溃如同跗骨之蛆。手臂的淤紫处传来持续的、钻心的灼痛,每一次抬手书写都牵扯着它。后脑的闷痛如同沉重的铅块,持续压迫着他的神经。最要命的是肺部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呼啸声,像破旧风箱的呻吟,稍一用力看书或思考,尖锐的刺痛就让他瞬间佝偻下去,咳得撕心裂肺。咳出的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再次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嘴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腥甜。

视线开始模糊。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晃动,如同黑色的蝌蚪在游动。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眩晕感,却换来更猛烈的头痛。胃里空空如也,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绞痛。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盯着那道复杂的物理大题。电流、磁场、洛伦兹力…这些平日里能让他沉浸在逻辑世界、暂时忘却痛苦的符号,此刻却像天书般陌生而充满恶意。思路如同一团乱麻,刚抓住一点线头,瞬间就被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或眩晕打断。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杂乱的线条,泄露出主人内心的狂躁和绝望。

“咳…咳咳咳…”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蜷缩起身体,咳得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咳声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他捂着嘴的手心,再次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温热的粘稠感。

额头的冷汗混着泥土和血迹,沿着眉骨滑落。他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视线稍微清晰了一瞬。试卷顶端,那个鲜红的“滨海市第一中学”的校徽印记,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他的瞳孔。那里面的学生,他们有温暖的教室,有崭新的资料,有营养的晚餐,有健康的身体去追逐梦想…而他陈默,只能在父母新坟的泥土气息和七万八巨额债务的冰冷绞索下,在身体崩溃的边缘,靠捡来的废纸完成高考前最后的冲刺!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极致悲凉的无力感猛地冲垮了他!他猛地扬起手中的铅笔,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狠狠戳穿那张印着重点中学印记的卷子! 铅笔尖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 最终,却只是无力地落下,在卷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绝望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