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比想象中还要狭小。
正中一张瘸腿的木桌,用石块垫着平衡;墙角堆着些农具,锄头柄磨得发亮;土墙上挂着几张处理好的兽皮,旁边还钉着几束晒干的草药。
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上摆着的几个粗陶罐,里面插着几枝野花,在这贫寒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鲜活。
\"相公先歇着,我去烧水。\"妇人说着就要转身。
\"我来帮你。\"猎户很自然地跟了过去。
透过半开的门帘,陆明远看见夫妻俩在灶间忙碌的身影。
猎户蹲下身添柴时,妇人轻轻拍了拍他肩上的草屑;妇人踮脚取瓦罐时,猎户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她的腰。
这些细微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次。
水沸了,妇人提着陶壶出来,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红绳结。
晚饭简单却温暖——一盆野菜汤,里面飘着几片蘑菇;几个杂粮饼,边缘烤得微微发黄;还有一小碟腌制的山果,酸甜开胃。
猎户把最完整的饼推到陆明远面前:\"相公尝尝,自家磨的面。\"
陆明远注意到夫妻俩只喝清汤,便故意剩了半块饼:\"实在吃不下了。\"妇人果然心疼粮食,立刻把饼掰开,大的那块塞给了丈夫。
饭后,三人坐在院里乘凉。月光下,猎户用蒲扇为妻子赶着蚊虫,妇人则借着月光缝补一件旧衣。
针线在粗布间穿梭的声音,和着远处的蛙鸣,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张大哥和嫂夫人成亲多久了?\"陆明远问。
\"整八年了。\"猎户看向妻子,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会儿她还是村里最手巧的姑娘。\"
妇人瞪他一眼,手里的骨针却不停:\"净瞎说!明明是你死皮赖脸帮我爹修屋顶。\"
月光下,陆明远看见猎户粗糙的大手覆在妻子手上。妇人手背上有道陈年疤痕,猎户的拇指正好摩挲在那个位置。
\"去年遇上狼群,\"猎户突然说,\"逃命时就想,要是回不去了,她该多难过。\"
妇人的手顿了顿,骨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所以你现在都带着毒箭。\"
夜深时,陆明远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声音:\"...把那件狼皮给相公垫着吧?\"然后是猎户的应答:\"...俺去把火塘烧旺些...\"
晨光微熹时,陆明远醒了。身上盖着张陈旧的狼皮,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
窗外传来轻轻的劈柴声,他透过茅草的缝隙看见妇人正在灶前忙碌,发梢上还沾着晨露。
院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衣。猎户蹲在井边磨箭头,见陆明远出来,立刻起身:\"相公醒得早。孩他娘煮了粥...\"
早饭是稀薄的野菜粥,里面飘着几片菌子。妇人塞给他个树皮包:\"几个山核桃,路上嚼着解乏。\"
陆明远刚要推辞,就看见树皮包上沾着血迹——想必是猎户剥树皮时划伤的。他喉头一哽,最终收下了这份心意。
临别时,猎户执意送他到村口。路过村塾时,几个孩童正在背诵《百家姓》,稚嫩的声音念着\"赵钱孙李\"。
猎户突然说:\"等开春猎到狐狸,就送二娃来识字。\"
在官道分别处,猎户往他手里塞了把磨尖的骨匕:\"山里人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防身用。\"
陆明远握着骨匕,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富贵荣华不如相濡以沫,锦衣玉食不如真心相待。他与宋雨薇之间缺的,正是这种在柴米油盐中沉淀的深情。
晨风吹动路边的狗尾巴草,也吹散了他最后一丝犹豫。陆明远整了整衣冠,向着清河县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