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默被拖拽到大殿中央站定(或者说被锁链强行吊起),黑无常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准备开口禀报时——
“叮铃……”
一声极其清脆、空灵、仿佛能洗涤灵魂尘埃的铃音,毫无征兆地在大殿一侧幽深的阴影中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瞬间打破了侧殿那死气沉沉的、压抑的华丽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黑无常那猩红的鬼眼和白无常兜帽下隐晦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片厚重的、翻滚着暗金色雾气的阴影深处,一袭极其醒目的、仿佛凝聚了月华清辉的**雪色裙裾**,悄然探出了一角。
紧接着,是半截纤细的、线条优美得如同玉雕的小腿,以及一双小巧玲珑、踏在冰冷玄玉地面上、未着鞋袜的**赤足**。那足踝莹白如玉,在幽蓝的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脚趾小巧圆润,指甲如同淡粉色的贝壳,与这森冷死寂的幽冥大殿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铃音再次响起,清脆悦耳。
随着铃音,那身影轻盈地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那是一个少女。
一身雪色宫装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如同活物般流动的彼岸花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辉。墨色的长发并未梳成繁复发髻,只是松松地用一根古朴的银簪挽起几缕,其余如瀑般垂落腰际。她的肌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莹白,仿佛上好的冷玉,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姝,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琼鼻挺翘,唇色是淡淡的樱粉。
然而,这足以令任何阳世之人惊艳的容颜上,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仿佛万古玄冰雕琢而成的**冷意**。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少女应有的灵动或羞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幽寂。眸光流转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疏离和漠然。樱唇微微抿着,勾勒出一道没有温度的弧度。
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冷刺骨的玄玉地面上,纤细莹白的脚踝上,缠绕着几圈纤细的、由不知名黑色晶石和银色小铃铛串成的脚链。正是那脚链上的铃铛,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发出那空灵又突兀的“叮铃”脆响。
她的出现,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颗纯净无瑕的明珠,瞬间攫取了整个侧殿所有的“目光”。
阎小罗!
陈默模糊的意识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号。阎罗王的女儿!幽冥的公主!
阎小罗并未看向大殿中央被锁链捆缚的陈默,仿佛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她径直走向大殿深处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幽冥玄玉王座。脚步轻盈无声,只有那脚链上的铃铛发出单调而空灵的回响。
她在巨大的王座旁停下。那里,王座投下的阴影边缘,不知何时悄然放置了一张样式同样古朴、却明显小了一号、线条更为雅致的**黑玉座椅**。座椅旁边,还侍立着一个穿着深红侍女裙装、低眉顺眼、气息却异常幽冷的女子。
阎小罗姿态随意地在那张小号的黑玉座椅上坐了下来。雪色的裙摆如同盛开的昙花,铺散在冰冷的玉座上。她微微侧身,一手随意地支着光洁的下颌,目光终于懒洋洋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玩物的漠然,投向了大殿中央。
那目光掠过黑无常和白无常,没有丝毫停留,最终落在了被锁链捆缚、魂体残破、意识模糊的陈默身上。
冰冷、审视、毫无波澜。
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黑无常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阎小罗只是极其随意地抬了抬另一只纤纤玉手。
那只手莹白如玉,指尖圆润,透着一股不似活人的完美。她只是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用食指的指尖,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微尘般,朝着陈默的方向,轻轻一点。
一个无声的意念,清晰地在负责押送的黑白无常意识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留下。”**
黑无常猩红的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浓浓的困惑和不情愿。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锁链,似乎想提醒这位公主殿下此魂的危险和异常。
白无常宽大的兜帽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观察阎小罗的反应。他手中的《生死簿》无声地翻动了一页,枯黄的纸页上,关于陈默的记录似乎又增添了几行冰冷的文字。
阎小罗的目光依旧淡漠,如同寒潭。她没有再看黑白无常,也没有看陈默。她的视线微微上移,仿佛穿透了殿宇厚重的穹顶,望向了某个遥远而令她极度厌烦的方向。樱唇微启,一个冰冷、清脆、如同玉珠落盘,却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侧殿中:
“烦死了……”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回陈默身上,那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丝东西——不是兴趣,而是一种如同顽童发现了新玩具般的、带着恶劣趣味的审视。她纤细的指尖,再次朝着陈默那残破不堪、随时可能消散的魂体,极其随意地点了点,仿佛在挑选一件即将用于恶作剧的道具。
然后,她微微偏过头,对着侍立在王座阴影下的那个深红侍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吩咐下人处理垃圾般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他吧。”
“拿去,应付父王指的那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