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艰难地穿透笼罩山谷的硫磺烟尘,将稀薄而苍白的光线洒在石屋前的小平台上。莉莉安半蹲着,如同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将最后一块承载着灰绿色月光苔的扁平石头,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光斑最明亮的位置。苔藓内里的银色脉络在触及光线的瞬间,似乎微弱地流转了一下,贪婪地汲取着这珍贵的能量。空气中弥漫的魔能污染被这微弱但纯粹的生命活力短暂地排斥开一小片区域。
就在莉莉安指尖离开苔藓石面,确认摆放角度的瞬间,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疲惫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是罗兰。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顶爬了下来,正背靠着石屋粗糙的墙壁,坐在离门口不远的一截倒伏在地、表面焦黑的原木上。位置恰好处于莉莉安侧后方的视野盲区,却又在声音传播的清晰范围内。
他并没有看向莉莉安,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他的头微微低垂,沾满煤灰、汗水和血污的脸上,那双之前被专注和悲伤轮番占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透支后的茫然和深重的疲惫。他的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捻着一小段从屋顶上带下来的、焦黑的麻绳碎屑。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不高,更像是长久沉默和压抑后的无意识流淌,是对着空气,对着石墙,或者仅仅是对着自己:
“…东边的梁…得换…” 声音干涩,带着劳作后的沙哑。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脑海中再次确认那个破损的梁骨状态。
“…烧得太狠了…里面都酥了…现在用木板撑着…钉子卡死…能顶一阵子…” 他捻着麻绳碎屑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但…不是长久之计…” 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和对自己修补成果的清醒认知。
“…雨水…或者再震一下…准塌…” 他微微抬起头,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石屋那修补过的西北角屋顶,仿佛已经看到了它在风雨中再次崩塌的景象。
“…得找根好点的硬木…橡木最好…榆木也成…”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并不存在的唾液。
“…榫卯…要严丝合缝…不能光靠钉子…” 工匠的本能让他开始思考更优方案,话语变得稍微连贯了一些,带着职业性的考量。
“…斜撑…得加一道…就在那儿…” 他抬起沾满污渍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石屋墙壁某个并不存在的点,似乎在那里构建着虚拟的加固结构。
“…不然…承重不行…” 最后几个字,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力不从心的叹息。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对话。没有听众,没有回应,只有疲惫的工匠对着寂静的空气,低声诉说着关于一栋破屋、一根烧焦的梁、几块临时木板的命运。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汗水、煤灰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话语中透出的责任感,与他修补这“陌生人”屋顶的行为一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固执和难以理解的逻辑。
莉莉安摆放月光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侧头去看声音的来源。罗兰的自言自语,如同拂过石屋的风声,或是远处隐约的炮击余波,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被冰冷的感知模块瞬间捕捉、分析:
【声源:罗兰(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