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兄妹一回头,瞧见叶绯霜时,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了。
她明明干净整洁,可是苍白的脸和漆黑空洞的眼却让她看起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厉鬼。
天光大亮,雨早已停了。鼻端明明是雨后清新的草香,可是他们偏偏闻到了血腥味。
傅闻达想起叶绯霜一刀砍落人头的狠戾劲儿,不禁吞了吞口水:“叶绯霜,你要做什么?”
叶绯霜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身体也早已透支,但是父母的惨状奇异地支撑着她,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她冲过来,将高她许多的傅闻达踹倒,压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傅闻达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眼珠因为窒息和恐惧而暴突。
为了救哥哥,傅湘语拔下发间的簪子来刺叶绯霜,却被她劈手夺过。
她握着簪子就用力往傅闻达喉间刺去——
“住手!”
一声清喝响起,与此同时,叶绯霜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攫住,动弹不得。簪头离傅闻达的脖子只有半寸,却无法再刺下去一分。
叶绯霜抬头,恍惚间看见了陈宴的脸。
她死寂的眼睛有了亮光,张了张嘴,叫了声“郎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最后一点力气全在手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好难受。想告诉他,她和爹娘被欺负得好厉害。
爹娘死了,她没有家了。
她要为爹娘报仇。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他为什么拦着她呢?他是她的郎君,得帮她啊。
他把她从水里救上来之后不是就说过,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吗?
陈晏的身形在叶绯霜眼前不断变幻,一会儿是温润儒雅的陈公子,一会儿是冷面无情的陈大人。
“叶绯霜,松手!”陈宴沉冷开口,“你看清楚,这是傅闻达,他是举人,是官身。你若杀了他,就是民犯官,是重罪,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叶绯霜太累了,耳边轰鸣,尽是噪音。只能看见他开合的唇,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片段搅成一团,疼得快要炸开。
唯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身下是她的仇人,她要杀了他。
她看死人般看着傅闻达。
然而这种狠戾和决绝落入陈宴眼中,就是冥顽不灵的固执。
她早就说过她不要讲规矩,他也容忍了她的那些小打小闹没规矩,甚至一度觉得有趣可爱。
但是她现在要杀举人。这种行为违的是大昭律例,破坏的是官民秩序,和他自小接受的伦理教育背道而驰,让他无法视而不管。
他将叶绯霜从傅闻达身上拽下来,将她手里的簪子扔到一边,沉声道:“叶绯霜,你再没规矩也要有个度!纵然你再厉害,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更不能视礼法于无物!”
陈宴甚至有些失望和难受。
他以为叶绯霜出了事,违抗母命、挣脱刺杀,千辛万苦地赶来这里,不曾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副情形显得他整整一晚的挣扎和担忧像是笑话。
她干净整洁,头发都一丝不乱,哪是出了事的样子?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狼狈的傅家兄妹,他们才像是被欺负到了绝路的那一方。
傅湘语看见了站在郑府大门口的那位贵妇人,是陈夫人。
她心思一转,立刻躲到陈宴身后,梨花带雨,却声量不小地哭诉:“陈公子,五姑娘她疯了,她刚才就在祖母房中和人动了手,现在还追着我和哥哥不放,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