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殿内,龙涎香混着未散的硝烟气息。
段誉将朱笔狠狠掷在御案上,溅起的朱砂墨点如血,染红了\"大赦天下\"的黄绫。高皇后跪伏在地,发髻散乱,金步摇斜插在青砖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陛下!\"她膝行半步,声音带着哭腔,\"臣妾愿以皇后玺绶为质,只求饶舍弟一命!\"
话音未落,木婉清突然越众而出,软鞭\"啪\"地甩在地上:\"勾结外敌之罪,岂是皇后玺绶能抵?\"
段誉望着阶下颤抖的身影,又想起昨夜王语嫣颈间那道血痕,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奏折:
\"传旨!高衙内削去爵位,圈禁相府,终身不得出府!\"
高皇后浑身剧震,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至于你!\"段誉声音陡然转冷,\"禁足椒房殿,非诏不得出!\"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浇透了高皇后惨白的面容。
她被侍卫架起时,恍惚听见段誉对着虚空低语:\"若不是看在太后与皇后多年情分...\"
三日后,王语嫣倚在玉芙殿窗前,望着宫墙外远去的囚车。腹中胎儿突然一动,惊得她手抚隆起的小腹。木婉清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冷笑道:\"便宜那奸贼了。\"
王语嫣望着雨中若隐若现的椒房殿,轻声叹息:\"禁足之刑,于她而言,或许比杀头更难熬。\"
崖州的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将囚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声吹得支离破碎。
高衙内蜷缩在潮湿的车厢角落,望着铁窗外摇曳的椰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日,狱卒踹门送来的文书上,\"流放崖州,永不得返\"的朱批还刺得他眼眶生疼。
\"吱呀——\"囚车突然停住。高衙内被拽下车时,正撞见驿卒快马扬鞭而来,黄绸圣旨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高衙内接旨!\"
驿卒甩开水渍斑斑的披风,声音盖过呼啸的海浪,\"着即赦免其罪,圈禁大理相国府,终身不得出府!\"
咸腥的海风突然凝固。高衙内踉跄着扶住椰树,粗粝的树皮扎得掌心发麻。
当\"赦免\"二字钻进耳膜的刹那,他双腿一软瘫坐在滚烫的沙地上,望着圣旨上蜿蜒的朱红印泥,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这笑声惊飞了栖息在珊瑚礁上的白鹭,也惊得押解的侍卫后退半步。
\"我不用死了!不用死在这鬼地方了!\"他抓着驿卒的衣袖,囚服下露出的脚踝还缠着被镣铐磨破的布条,
\"快!快备船!我要回大理!\"暮色渐浓时,一艘商船破开海浪启程,高衙内趴在船舷上,任由咸涩的海水拍打脸颊,望着崖州逐渐缩小的轮廓,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疯狂。
而此刻的大理相国府,高相国正对着祖宗牌位长跪不起。
檀香袅袅中,他摸着密信里女儿托人带来的碎玉——那是椒房殿窗棂上的残片,染着干涸的血迹。
商船在琼州海峡颠簸前行,高衙内斜倚在舱窗边,望着渐远的崖州海岸线,手中的酒葫芦已见了底。
\"待回府定要摆十桌流水席!\"他大笑着灌下最后一口烈酒,却没注意到舱外乌云压境,海风裹挟着潮湿的腐叶气息扑面而来。
三更梆子响过,船舱突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高衙内蜷缩在草席上,冷汗浸透囚服,眼前金星乱冒。
起初他只当是酒劲作祟,可到了黎明时分,高热已烧得他意识模糊,舌根泛苦,脖颈处生出大片暗红斑点。
\"公子!快服下这驱瘴丹!\"随行的老仆颤抖着掰开他的牙关,药汁却顺着嘴角流在舱板上。
船医把脉时脸色骤变:\"这是南洋最凶险的瘴气入体,熬不过三日!\"
高衙内突然抓住船医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不可能...我明明都要到家了...\"
商船被迫停靠雷州半岛时,高衙内已陷入昏迷。
他时而呓语着相国府的珍馐,时而惊恐地呼喊着狱卒的皮鞭。最后一缕残阳染红海面时,他突然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虚空某处,喉间发出咯咯声响,枯瘦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酒壶的姿势。
消息传回大理,椒房殿的铜盆里,高皇后正绞着帕子擦拭铜镜。当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高公子殁于雷州\"时,帕子\"啪\"地掉进铜盆,溅起的水花惊碎了镜中那张憔悴的脸。
她怔怔望着水中扭曲的倒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笑声惊得梁上燕群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