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晨光透过竹帘斜斜切进筠心堂。
秦煜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抬眼便见李筠正踮脚往药柜顶层搁青瓷药罐。
少女青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发间别着的木樨花沾着露水,在晨光里轻轻颤动。
“小心摔着。”
秦煜屈指弹了下扫帚柄,扫起的尘土打着旋儿落进簸箕里。
李筠回头冲他笑,眼尾弯成月牙:“哥,昨天新学的宁心散配比,薛先生说我记全了。”
她跳下木凳时裙摆轻扬,袖中滑落半张药方,秦煜抬脚轻轻一勾,药方便稳稳落在掌心。
诊台前已有三两病患候着。
穿粗布褂的老汉捂着肚子直哼哼,李筠半蹲着替他搭脉,指尖在腕间轻点,神情专注得像在描红药方。
秦煜从旁递过温茶,目光扫过她垂落的睫毛。
昨夜在土地庙,这双眼睛还满是惊恐,此刻却盛着晨光,清亮得像溪底的石子。
“肝郁气滞,得忌腥辣。”
李筠铺开宣纸写方。
笔尖悬在柴胡二字上忽然顿住,抬眼看向秦煜,“哥,要不要加三钱茯苓?”
“听你的。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寻医问药?还是听我们家李大神医的吧!”
秦煜替她蘸饱墨汁,指尖蹭过她袖口,触到块干燥的血渍。
那是昨夜解开她绳结时蹭到的,他昨夜特意用热水泡了三遍,终究没完全洗净。
煎药的陶罐在灶上咕嘟作响。
李筠正给老妇包扎扭伤的脚踝,忽然被蹲在脚边的孩童拽住衣角。
孩子举着野花往她发间插,秦煜伸手要拦,却见她偏头任孩子胡闹,鬓边簪着的小黄花随着笑声轻颤。
“李姑娘真是得了薛神医真传。”
老妇捏着秦煜递来的药包直感慨,“从前我家小子发烧,药铺抓的药喝三天都不见好,你这方子下去……”
“是薛先生教得好。”
李筠耳尖微红,低头替孩童整理歪掉的衣领。
秦煜倚在药柜旁擦着捣药罐。
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垂,忽然想起李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敌人的血:“秦帅,替我看着筠儿……”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李筠看秦煜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秦煜敏锐察觉。
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因为在他眼中,李筠是自己出生入死好兄弟李虎的女儿。
自己答应李虎。
要好好照顾她的!
……
日头渐高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人身高近九尺,铁塔般立在门槛处。
黑布缠头下露出半截刀疤,腰间牛皮袋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骇人的兵器。
堂内病患霎时噤声,有抱着药包的小厮往秦煜身后缩,撞得药柜簌簌响。
“这是筠心堂?”
黑大汉声如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直掉。
秦煜将捣药杵轻轻搁在石臼旁,抬手替李筠拂开被风吹乱的发丝:“筠儿,去煎新药吧。”
待少女抱着药罐转身,他才慢悠悠擦着手走向来人,棉布围裙上还沾着几点药汁。
“在下秦煜,不知壮士……”
“你就是秦煜?”
黑大汉突然凑近,铜铃眼瞪得他发鬓生寒,“我家帮主有请,今晚子时三刻,黑虎帮总舵。”
堂内有人倒吸冷气。
李筠握着药罐的手顿住,罐口溢出的药汁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褐痕迹。
她看着秦煜,神色有些担忧。
但秦煜却只是冲着她笑了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凭自己这个实力,入黑虎帮总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又有何畏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