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酒楼内。
酒肉和尚没有一点点吃相,趁着赵继歌跟陆长缨交谈,毫不客气地埋头狂吃。
遇到对手了……赵继歌有些紧迫,往嘴里猛塞食物,咀嚼几口后便用酒冲服,示意陆长缨回答明理的疑问,以此减轻竞争压力。
陆长缨实在是懒得抢,她只觉得捡回来的两人有些幼稚: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不够可以再加……”
“至于早酒是谁发明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一出生就有了,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些跑水路的人在这边吃,大部分江湖人士反而看不上这边,毕竟入了品就跟这些泥腿子是两个阶级的人,混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有些丢份,有条件都去城里的酒楼,再不济也会去城里的早酒摊,像我之前也看不上这里,偶尔吃过一次觉得味道好,来得多了才习惯,不过交流也不多,只是看到了寒暄两句。”
听到这个解释,明理急忙声明:
“事先说明,我可不是泥腿子,只是觉得这里的菜好吃而已。”
武夫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哟……赵继歌放缓了扒食的节奏,他记得张无为在一开始也是这种意识形态,而岳红嫣由于从小参加劳动,即便入品并掌握生产资料,也很能跟劳动人民共情,并且自发的付诸于实践,也是最早接受他所宣传道理的女子。
这其中,也有教育所起到的示范作用,可以说岳红嫣的觉悟,是她的家人用英魂立起来的……
至于武夫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其实也有物质基础,武道跟暴力直接联系,入品武夫之间靠武力高低划分等级,进而建立起相应的秩序,在这个生态链内,最底层的自然是低品武夫……
可即便如此,最底层的低品武夫面对武力微弱的劳动百姓,也能重拳出击,这种暴力何尝不是一种赤裸裸的资本呢?
而这两位女子,一位出身跟张无为一样,一位家里应该挺富有,出来混江湖就是换了个地方玩,想让她们自发的理解劳动百姓,理解饮食文化跟劳动的关系,简直是痴人说梦。
从明理的问题当中,就可以知道,她习惯从个人的视角去看问题,但文化习俗绝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东西。
想到这,他主动开口:
“对于早酒,在下有些拙见,两位可否愿意倾听?”
两位女子饶有兴趣,嚼着餐食示意赵继歌可以开讲了,她们今天就要看看他能讲出个什么一二三出来。
大家都是粗鄙武夫,我一个本地人都不知道,你能知道?
赵继歌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缓缓开口:
“这个习俗具体在什么时候形成的,我没法给出详细时间,但我个人认为这种饮食文化,绝不是一两个人拍板发明就能取得这种效果,而是由一个群体自发形成……”
“就像陆女侠说的那样,来这边吃饭的人都是些从事水上作业的‘泥腿子’,比如说码头杂役、渔民、水手、船夫,可我更喜欢叫称呼他们为劳动者,形成这个习俗的也自然是劳动百姓……”
此话一出,陆长缨察觉称呼有些不妥,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赵继歌示意她淡定:
“当然,如何称呼跟事情本事无关,纯粹是立场问题,跟圣女的问题是两码事……”
“回到问题上,这些劳动百姓统一的劳作环境,就是长期面临湿寒问题,且重体力劳动带来的伤痛……”
“举例子的话,就拿码头杂役来说,他们搬卸货物,需要浑身筋肉发力,可他们并没有武夫的体魄强悍,结束一天的劳作后,自然浑身疼痛……”
“还有就是渔民,捕捞上来的鱼无法长久保存,为了售卖时不变质,只能凌晨甚至是半夜出船,一直持续到鱼获为止,趁着清早运到城里售卖……”
“在我看来这不比习武轻松,若两位是这些劳动者,在结束劳动后,会干什么呢?”
“吃饭!”明理依旧发挥稳定,嘴里嚼着大块猪杂。
吃货的思维虽然单纯,但很正确,赵继歌赞许道:
“没错,就是吃饭,但是对于吃什么,那就有选择了……”
“无论是为了驱赶浑身湿寒,还是活络筋骨,亦或者是缓解疼痛,烈酒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除了烈酒,餐食也因当热气滚烫、辛辣开胃,就像这一锅红汤,因为干完重体力活后会没有胃口,各位在习武的时候想必也会有这种情况。”
“最重要的,是要能补充所需体力,因此必须要以肉类为主,可这个世道不允许他们吃山珍海味,就地取材才是最好选择,像这些胖头鱼、鳝鱼、河虾等等,亦或者是不值钱的猪下水,搭配芋头、番薯这些比稻米、小麦更好养活的主食,能很好地满足他们一天的需求,维持他们的生产与再生产……”
“若是没有这些劳动者的劳动环境,无论早酒多么美味,也不会受到他们的选择,更不会在码头上遍地都是……”
“而那些自命高尚的武夫,自然是不会主动品尝这些‘粗食’,当然,这并不能意味着他们就不吃,就像陆女侠所说的,不照样在高档一些的地方吃的满嘴流油,他们只是接受不了自降身价,跟劳动者接触而已……”
“所以说,是人创造的这些没错,但要看是那个群体的人,个人意志无法决定阶级的行为,更无法凭空创造阶级的需求、习俗,关于早酒餐食的习俗,自然是建立在劳动之上,劳动者有需求,像这些店家自然会嗅准商机,介入进来赚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