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新人疑影,棋局再开(1 / 2)

顾承砚的指节抵在门板上,指腹能摸到木头上细微的裂纹。

门外那声“陈默”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方才在文件里看到的“黑鸢尾”计划还焐在铁盒底层,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的新助理,怎么看都像片刻意飘来的阴云。

“请进。”他转动门把,笑意浮得恰到好处,像往常接见普通访客那样。

门开的瞬间,穿藏青色长衫的男人抬眼。

三十来岁的模样,眉峰如墨笔轻扫,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左手提着的牛皮公文包边角压得极平,倒真有几分旧派账房先生的稳重。

可顾承砚的目光往下一落——那双黑皮鞋的鞋尖沾着星点泥渍,和福煦路梧桐树下刚翻整过的花池泥土一个颜色。

今早他从那里经过时,花匠正用铁锨翻土,泥点溅起的高度,恰好能沾到站在路边等人的人鞋尖。

“顾先生。”男人微微欠身,公文包在身侧轻晃,“吴会长说顾氏绸庄缺个能核账的帮手,我虽不才,倒也算跟了老账房学过几年。”

顾承砚伸手虚引,余光瞥见苏若雪已从账柜后绕出来,茶盏在她手里转了半圈,恰好挡住她垂落的眼睫。

“林先生请坐。”他故意把“陈默”错叫成“林先生”——方才从门缝里看见对方胸牌,姓氏是“林”,名字被西装扣挡住了半角。

穿长衫的男人脚步顿了顿,旋即坐下,公文包搁在膝头:“顾先生好记性,是文昭,林文昭。”

苏若雪递茶时,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公文包搭扣。

皮质还带着日晒的温度,说明这人上午刚从外头来,绝不是在商会候了半日的“新聘”。

顾承砚端起茶盏抿了口,喉间漫开苦涩——这茶是今早他特意换的陈茶,味重色浓,最能遮人耳目。

“林先生先看看账册。”他推过案头一摞账本,封皮磨得发毛,是顾氏绸庄最旧的几本流水账,“月前买进的湖州生丝,和卖出的杭纺匹数对不上,若雪查了三遍,总差二十匹。”

林文昭翻开账册的动作很慢,指尖在数字上划过的轨迹像根细尺。

顾承砚盯着他的手腕——骨节分明,虎口却有层薄茧,不像是握算盘的手,倒像常年握钢笔或者枪柄。

“顾先生,”林文昭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得刺人,“这二十匹生丝,该是被换成了次等货。光绪二十九年,苏州瑞蚨祥也出过类似的事,账房先生用‘损耗’做幌子,实则是拿一等货换了三等货,差价进了自己腰包。”

苏若雪的茶盏在桌上轻磕出脆响。

顾承砚垂眼掩饰眼底暗涌——光绪二十九年的旧案,连他这个穿越前翻遍近代商业史的人都未必记得,眼前这人却信手拈来。

他忽然想起文件里“黑鸢尾”的批注:“渗透各商团核心,掌握经营漏洞”。

“林先生好记性。”他笑得更温和了,“那便有劳先生帮着查查。”

午休时分,账房里只剩苏若雪。

她把茶盏摞进木盘时,袖中滑出半张人事档案——方才趁林文昭去茅房,她借送茶的由头进了商会人事部。

档案夹里没有“林文昭”的入职记录,推荐信上的“吴商会”朱印边缘毛糙,分明是新刻的仿章。

指腹摩挲着印泥,她能摸到朱砂里掺的细沙——吴会长用的是苏州老作坊的贡印泥,细若脂粉,绝没有这种粗粝感。

窗台上的麻雀扑棱着飞走,她攥紧档案纸,墨迹在掌心洇出小团乌云。

“顾先生,”她推开里间门,见顾承砚正对着地图发怔,铅笔在“宁波”和“南洋”之间画了道粗线,“推荐信是假的,人事处没这人。”

顾承砚的铅笔“啪”地折了。

他捡起断笔,指节捏得泛白:“周慕舟的人。黑鸢尾要渗透进来,就得先摸清顾氏的命脉。”

“那我们……”

“将计就计。”顾承砚突然笑了,眼底的冷意却没化,“下午我会说要把绸庄资产转移到海外信托基金,专挑他在的时候说。若雪,你记着,等他抄账本时,看他左手小拇指——真正的账房先生打算盘,小拇指会习惯性蜷起。”

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棂。

林文昭坐在案前,钢笔在纸上走得飞快。

顾承砚站在他身后,声音故意放得轻:“若雪,等陈老板的棉纱到了,把三成资金划去新立的‘汇通信托’,海外户头,防着银号抽贷。”

苏若雪应了声,假装整理账本,余光瞥见林文昭的笔尖顿了顿。

他垂在桌下的左手小拇指绷得笔直,没有半分蜷起的弧度——和方才说的光绪旧案一样,都是背熟的“账房先生”模板,却忘了最基本的习惯。

“林先生,”顾承砚突然俯身,手指点在账本上,“这行数字,你记漏了个零。”

林文昭的肩膀猛地一僵。

顾承砚看着他耳尖腾起的薄红,像看见猎物撞进了网。

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窟窿,墨迹晕开,恰好盖住“汇通信托”四个字。

暮色漫进窗时,林文昭合上公文包起身:“顾先生,今日先到这儿,明日我再接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