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师傅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尤其我那些收藏的牡丹珍品,明天也一并带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些金贵的玩意儿都出手咯。”
雷师傅突然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拽住曾老头的胳膊:“老曾,这次带的东西可得掂量着来,千万不能狮子大开口。这位领导可不是一般人,听说跟顶层的大人物都能说得上话。”
他顿了顿,目光警惕地扫了眼院门外,“咱们现在都是挂靠在街道办名下讨生活——我挂着装修队的名,你挂着园艺种植的牌,这饭碗可得端稳了。”
曾老头咽了咽口水,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我明白,我明白!就是想把压箱底的好货拿出来结个善缘。”
他苦笑着摇头,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衣角,“说起来,我这行比老廖的风水营生还难捱。风水还能藏着掖着偷偷做,我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全摆在明面上,稍不留神就被扣个‘旧习气’的帽子……”
曾老头枯瘦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浑浊的眼睛盯着墙角那盆蒙灰的古桩盆景,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老雷啊,我何尝不想留着这些宝贝?可如今这世道……”
他颤巍巍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窗棂,“前些日子有人来收花,张嘴就说我这是‘旧时代的玩意儿’,差点没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他转过身,佝偻的脊背仿佛压着千斤重担:“把这些宝贝出手,一来能换些实在的营生钱,二来要是能攀上这位领导,往后也算有个靠山。你说说,要是哪天再来批人,指着这些花花草草说‘小资情调’,抡起锄头就给刨了,我这几十年的心血可就全打水漂了!”
寒风拍打着窗纸,发出呜呜的声响。曾老头走到墙边,轻轻抚摸着架子上一盆盆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声音哽咽:“这些花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与其在我这儿担惊受怕,不如找个好人家。现在都鼓励种粮食、种实用作物,谁还稀罕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草?就算有人喜欢,也不敢往家里搬,生怕被扣上帽子。”
他长叹一口气,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雷,你说咱们这摆弄花草的手艺,是不是真要绝在这一代了?”
雷师傅猛地攥住曾老头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袖传来:“老曾,别犯糊涂!新社会刚站稳脚跟,外头战火未熄,里头百废待兴,哪能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你且把心揣回肚子里,好日子在后头!等世道太平了,谁不想在院子里栽棵花或者果树?”
曾老头枯瘦的手指绞着衣角,喉结上下滚动:“话是这么说……”
他压低声音,往雷师傅身边凑了凑,“前些日子娄老板都悄悄来要了几颗花?我还听说他把子女都送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个三房太太和她的女儿。”
他突然苦笑一声,浑浊的眼睛泛起水光,“你说,咱们伺候了半辈子的花花草草,怎么就成了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