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的灰瓦屋檐渐渐清晰时,易传宗的心却莫名揪紧。他知道,林叔此刻定是坐立难安。
上午宴席上,林叔全程提心吊胆的模样犹在眼前,那不时投来的担忧目光,还有攥得发白的拳头,无一不在诉说着紧张。
穿过正院时,易传宗隔着蒙着薄灰的玻璃窗,一眼望见林叔伏案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的刹那,林叔猛然抬头,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纸上,墨渍在文件上晕开一片。不等他开口,林叔已大步冲到门边,急切地摆手示意他进来。
易传宗推门而入的瞬间,林叔迅速反手关紧房门,喉结上下滚动着:“怎么样了?人没事吧?夫人那边......”
一连串问题裹挟着焦虑倾泻而出,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易传宗喉头发紧,机械地点点头,双腿像灌了铅般挪到沙发旁,整个人重重跌坐下去,双眼一闭,将脸埋进手掌。
林叔轻叹一声,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欲言又止:“传宗啊,你今天......”
话音未落,尾音已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只剩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摇晃着将树影投在两人身上,忽明忽暗。
林叔望着瘫坐在沙发上的易传宗,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认识多年,他从未见过这年轻人如此颓唐。
默不作声地倒了杯热水,杯口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易传宗接过杯子时,指节泛着青白,嗓音沙哑:“林叔,这也不算坏事,婚事定了,往后倒省了一桩心事。”
林叔眉头拧成疙瘩,心疼地摇头:“可你往后的日子...就守着没话聊的人,天天围着灶台转?”
易传宗苦笑,杯沿抵着唇瓣,水汽模糊了眼底的黯淡:“人们不常说'堂前教子,背后教妻',我成天埋在稿纸堆里,洗衣做饭本就顾不过来。秀芝为人踏实,过日子正合适。两个人里,总有一个能舒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个笑容,“感情能慢慢培养,说不定处着处着,也就生出情分了。”
这番强撑的乐观让林叔喉头发紧。他重重叹了口气,掌心覆上年轻人的手背,粗糙的纹路里满是疼惜:“行,我回去和你林姨合计合计。等你新房装修好,咱们就去老李家把婚事定下来。”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担忧“就怕夫人和老领导回过神来要细查,你可能不知道,夫人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万一再生变故...”
“所以得赶紧落定。”易传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坚定,“秀芝脸皮薄,经不起闲言碎语。只要婚事成了板上钉钉,旁人再说什么都没用。”
看着眼前人即便满心委屈,仍把他人安危放在首位,林叔眼眶发烫,别过头去抹了把脸,声音闷得发沉:“傻小子,你啊...”
易传宗挺直了腰板,尽管眼底还残留着疲惫,却努力扬起嘴角,目光恳切地望向林叔:“林叔,劳您和林姨今晚就合计合计,挑个好日子,咱们尽早把这婚事定下来。等一切落定,大家也都能安心。”
他伸手轻轻按住林叔的胳膊,似是想将这份镇定传递过去,“您别总替我可惜,老话不是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许是老天爷早就写好了剧本,我啊,认了。”
话音落下,他仰头靠向椅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不知是阳光还是别的什么,让那双眼睛微微泛起了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