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叩笔杆,脑海中闪过战场上鼓舞士气的口号,又想起百姓围坐在街边热议生活琐事的场景,灵感如星火迸发,当即在空白处写下:“一间暖屋遮风雨,万家灯火映民心”,字迹苍劲中带着温度。
易传宗完成最后一处标注,将文件按科室类别叠放整齐。每叠文件右上角,都压着写满批注的便签,如同待命的士兵。
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扫过笔记本上新添的待办事项:走访纺织厂人事科、与许副主任核对地图细节、召开宣传标语讨论会……
易传宗抬手看表,表盘上的铜质指针稳稳压在12点多了,阳光透过玻璃表盖折射出细碎光斑。
窗外忽然传来爽朗的呼唤,他抬眼望去,许副主任和王主任正站在后院的石榴树下冲他招手。
许副主任独臂晃动着搪瓷饭盒,显然是特意绕路来喊他;王主任也拿她的铝制饭盒,则笑着指了指前院方向,
“易处长,咱们再不去饭菜可就凉透了!”王主任的声音飘进屋子。易传宗应声合上文件,金属锁扣“咔嗒”轻响,将满桌待解的疑问暂时封存。
他习惯性地将笔记本拿在手里,又把红蓝铅笔别在胸前口袋,这才快步和他两人汇合,姿势穿过垂花门。廊下光影交错,青石板路上洒落的槐花被他踩出细碎的声响。
前院倒座房里的大灶房,飘出阵阵饭香,蒸笼腾起的白雾模糊了雕花窗棂。刚迈进门槛,易传宗就被热气裹住——八仙桌上摆满搪瓷盆,红烧茄子油亮发亮,清炒豆角还泛着翠绿,中间那锅咕嘟冒泡的白菜豆腐汤最是诱人。
易传宗站在食堂里,望着蒸笼里腾起的白雾,这才惊觉自己忘了带饭盒。
窗口旁的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今日菜色,字迹被蒸汽熏得有些模糊。排在他前面的大姐提着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饭盒,正和打饭师傅熟络地聊着天。
“同志,要饭盒吗?”打饭师傅的声音带着老北京特有的爽朗,指了指窗台边摞成小山的饭盒,“竹制的五分钱,木盒八分钱,吃完还回来就行。”易传宗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身后传来王主任的声音:“小易,用我的,转头就见王主任晃了晃手里的铝饭盒,“我这饭盒厚实,能多装点菜。”
“不用不用!”易传宗连忙摆手,掏出五分钱放在窗台,接过一个带着竹香的饭盒。竹片拼接处还带着匠人的手纹,内侧刻着细小的纹路,想来是无数人使用过的痕迹。
他注意到食堂里半数人都用着自家带来的饭盒——有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也有缠着粗麻绳加固的旧铝盒,每个饭盒都像是主人的小型勋章,藏着各自的故事。
打饭时,师傅特意多给易传宗添了半勺红烧茄子,豆角,白菜豆腐汤汁漫过饭盒边缘,在竹纹里积成细小的溪流。捧着还烫手的饭盒,易传宗走到角落的长桌边坐下。
“快坐快坐!”王主任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茄子,“知道你忙,特意给你留了的!”
许副主任默默递来一双竹筷,独臂撑着桌沿坐下:“看你记了不少笔记,是遇到难处了?”
易传宗闻言眼睛一亮,从口袋掏出笔记本,翻开夹着纸条的那页:“许副主任,您看这棉花胡同的分房记录……还有纺织厂那几笔户籍迁入……”他边说边用铅笔在纸上圈圈点点,话语间带着战场上分析敌情般的锐利。
三人围坐在蒸腾的热气里,时而低头扒饭,时而热烈讨论。王主任用笔在易传宗的笔记本上画图,讲解军委会,到街道办这两年多的分房政策的变迁;许副主任则眯着眼回忆棉花胡同的老住户,独臂在空中虚点着:“那家的老槐树,当年可是咱们的联络暗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