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相邦府中,甘罗立于廊下,目光沉静。片刻,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
蒙骜老将军?甘罗对这位未来的关键人物,早已暗中下过一番功夫揣摩。老将军性情刚直,重军功,如今正领军在外,肩负伐韩重任,军情如火,一举一动皆系国运,断不会在此刻分心于儿女私情这种在他看来“细枝末节”之事。
甘罗在心中早已将此事盘算了数遍,何时是最佳时机?何种说辞最为妥帖?如何既能不触怒老将军,又能让他欣然应允,同时还能让相邦大人满意,甚至为自己博得一个“识大体、懂进退”的赞誉?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可能的反应,他都预设了应对。他深知,此刻去信或派人,不仅可能打扰军务,若老将军心有芥蒂,反而不美。此事且压一压。待老将军挟伐韩之胜归来,心情愉悦之时,自己再亲自登门,奉上早已斟酌再三、无懈可击的说辞,徐徐图之。
如此,方能不失体面,又能不动声色地达成相邦大人隐晦的嘱托与期望。
甘罗颇为自得,遂将此事彻底压在心底,神情专注地转向桌案上关于伐韩的最新军报与朝堂奏议。
正如甘罗所料,蒙骜大军屯驻三川郡,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早已让韩国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寝食难安。
韩国国小力弱,如何抵挡虎狼之秦的雷霆一击?韩王厘闻报,如遭雷击,忧心忡忡。
他想起当年,秦昭襄王薨逝,他身为一国之君,竟不顾诸侯非议,亲赴咸阳奔丧,行哭拜之礼,为秦王执绋,被天下人讥为“孝子”,受尽屈辱。
原以为这番“孝心”能换来秦国些许善意,保韩国数载平安,未曾想,泪迹未干,秦军铁蹄便已踏至城下!这番屈辱,这番“孝心”,竟是喂了豺狼!一腔悲愤涌上心头,韩王厘只觉天旋地转,急召群臣商议对策,殿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莫衷一是。
群臣之中,一位面容清瘦、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静立一隅,正是韩非。他看着殿上那些惊慌失措、言不及义的王公大臣,听着他们或主张割地、或主张求援、或主张死战的混乱之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焦灼。
这些年,他呕心沥血,着书立说,阐述法、术、势之要,疾呼变法图强,然应者寥寥,此刻国难当头,这些人依旧是空谈误国!
他有心上前,将腹中早已思虑成熟的应对之策:固守待变、联络诸侯、离间秦君臣等和盘托出,然而话到嘴边,却因天生的口吃,难以流利表达,更何况,此时此刻,又有谁会真正听取一个屡遭冷遇的宗室之言?
他只能将那满腔的忧愤与献策的冲动死死压在心底。秦军压境,非一朝一夕之故,乃韩国积弊已深,法度不明,赏罚不公,君臣离心之必然结果。
消息传回咸阳,自然也递到了颐和宫夏太后的案头。夏太后韩系出身,对母国情感复杂,既不愿其速亡,又深知秦国统一大势不可逆。此刻,她身旁的浮丘伯,正垂首立于一侧,看似恭顺,眼底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太后,”浮丘伯声音低沉,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臣闻昔日赵威后当政,秦急攻赵,赵国危急,向齐国求救。齐国要求赵威后爱子长安君为人质,方肯出兵。太后初不肯。有大臣触龙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劝说,言道‘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