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夜色如墨,室内阒寂。训练之所,仅余二人。
黑袍者,坐于阴影一隅。兜帽深藏其面,然其目光,则利如锥矢,直透黑袍,凝视陈兴。彼之视线,似欲将其皮囊之下所有隐秘,尽数剥离。
陈兴,心神剧震。
原以为前世之殁,乃街头帮派争斗,无妄之灾耳。岂知,其后竟藏此等惊天密谋!
黑袍者,声低且缓,字字如石,叩击陈兴心门:“汝前生卷入黑帮纷争,非为偶然。”
“此乃幽冥之网中,一股暗势,精心布下之局。”
话音未绝,室中回声悠悠,仿佛将那遥远前尘,重新唤至眼前。
陈兴呼吸微滞。前世,他不过一寻常学子,醉心史书。今世,他却身负杀戮,行于幽暗。这两段看似割裂的生命,竟被一只无形之手,以血腥的方式连接。
“为何?他们缘何为之?”陈兴急声追问,目光紧锁黑袍者。他心中翻涌着疑惑、不解,以及一丝被玩弄的屈辱。
黑袍者闻言,轻叹一声。那叹息极轻,却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承载着无尽的沉重。
“此股暗势,窥探到汝对历史之特殊感知。”
“汝于研习史籍之时,常能洞察常人所不能见之细节,推演潜藏于表象下之规律。”
“此等能力,于彼等而言,乃无上珍宝。”
陈兴回溯前尘。大学岁月,图书馆中,古卷之间。他总能从字缝里,从旁白注脚中,捕捉到一丝常人忽略的关联。一些细微处,在他眼中,便能串联成宏大趋势,甚至预判后来的演变。
他曾以为,那是天赋,是幸运。从未想过,这“幸运”,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源头。
黑袍者眼中,闪过一丝冷蔑,像在俯瞰一群愚不可及的棋手。
“彼等欲借汝之力,改写历史,为己谋取滔天之利。”
“在彼等眼中,历史不过一盘棋局,可随意落子,任意挪移。”
“而汝,便是彼等志在掌控之关键棋子。”
改写历史?陈兴闻言,只觉荒谬至极。历史,是已发生之事,岂能随意更改?可若不能更改,那股势力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莫非,他们所求并非简单的改变,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利用?
陈兴拳头握紧,指节泛白。一股怒意,如野火般在胸中燎原。
“彼等怎敢如此?”
“吾不过一介普通史学生,缘何将吾牵扯入内?”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写论文,过平凡日子。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的死亡,他的重生,都成为了他人棋盘上的注脚?
黑袍者声音微沉:“于幽冥之网世界,无不可能之事。彼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彼等制造了那场黑帮纷争,令汝于混乱中意外身亡。”
“继而,运用某种神秘力量,将汝之魂魄,强行重生于暗网杀手组织一员身上。”
“冀望汝于一次次任务中,潜移默化,按照彼等之计划,扭转乾坤。”
扭转乾坤……陈兴心中警钟长鸣。他每一次执行任务,他每一次杀戮,难道都有可能在无意中,成为那股势力改写历史的工具?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刀锋入肉,都可能在蝴蝶效应的翅膀下,引发历史长河的微澜,而这些微澜,最终汇聚成他们所要的洪流?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后怕。
“如此说来,吾自重生伊始,便已深陷一场巨大阴谋之中?”
黑袍者颔首,证实了他的猜测。那感觉,就像站在悬崖边,才发现脚下的土地早已被掏空。
陈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滚的情绪。他望向黑袍者,眼神锐利:“然,汝何以知晓此等秘辛?”
他从未见过此人,他却对自己前世今生,甚至暗网深处的秘密,了如指掌。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黑袍者沉默片刻,仿佛在权衡,又似在整理那埋藏多年的心绪。
“吾与那股势力,有不共戴天之仇怨。”
“彼等行径,毁人无数,天理难容。”
“吾隐于暗处,久寻良机,欲揭露彼等真面目,阻止其滔天恶行。”
“而汝……”黑袍者目光再次落在陈兴身上,这一次,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几分审视,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期许,“或许是吾计划中,至关重要之一环。”
至关重要?陈兴心中掀起波澜。自己,一个被操控的棋子,竟然可能成为打破棋局的关键?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以这种方式,与如此宏大的、横跨古今的阴谋纠缠在一起。
他陷入了沉思。前世,他对历史的热爱,是他生命的全部光芒。今世,他对历史的“感知”,却成了将他拖入深渊的锁链。
那股神秘势力,究竟所为何事?他们改写历史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是财富?是权力?还是某种颠覆性的理念?
黑袍者见他沉思,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待。他知晓,这些信息对一个骤然得知真相之人而言,是何等冲击。陈兴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时间决定。
这片幽冥之网,远比陈兴想象中更加复杂。杀手组织,不过是冰山一角。在其之下,隐藏着庞大的势力,古老的力量,以及对时间与历史的扭曲欲望。
陈兴回想起自己在组织中的种种经历。每一次任务,每一次接触到目标人物的背景,那些历史人物,那些关键事件……他现在才意识到,并非巧合,而是某种精心的筛选与安排。他被推向那些特定的人物与事件,并非仅仅是为了完成刺杀,更是为了让他以某种方式,与历史产生“互动”,产生“感知”,从而被那股势力所“采集”和“利用”。
他记得,有一次任务,目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历史研究者,此人发现了一份古籍残卷,似乎记载了某种失传的阵法。当时他只觉得任务奇怪,一个手无寸铁的学者,为何会成为暗网的目标?如今想来,那学者发现的残卷,或许与那股神秘力量,或与他们“改写历史”的手段有关。而他的任务,不仅仅是杀人灭口,或许更是为了确保那残卷不会落入司命阁之外的其他人手中。
司命阁。这个名字,在黑袍者口中曾一闪而过,带着深切的恨意。
“司命阁……”陈兴低语,试着用舌尖感受这个名字的力量。司命,掌管命运。司命阁,便是妄图掌控命运,甚至掌控历史流向的狂徒。
黑袍者听到陈兴提及此名,兜帽下的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像是在认可这个称呼。
“正是司命阁。”黑袍者声音中,怒意微显,“彼等自诩为‘历史的修正者’,认为历史并非天道使然,而是由无数偶然堆砌。通过微小的干预,便能导向他们所期望的‘更完美’结局。”
“更完美?”陈兴嗤笑,那笑声带着压抑的愤怒,“何为完美?以无数生灵之血,以篡改真实为代价,所求的‘完美’,不过是其私欲膨胀后的丑恶嘴脸!”
“彼等并非首次尝试。”黑袍者继续揭露更深层次的秘密,“司命阁已存在千年之久,其势力渗透至历史深处。彼等曾数次尝试干预历史进程,引发灾祸,制造动荡。”
“然,每次皆有变数。而这些变数,往往与那些,如汝一般,对历史拥有特殊感知者有关。”
陈兴恍然。原来他并非第一个“受害者”,也非第一个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历史的长河,或许一直在与这股试图扭曲它的力量进行抗争,而那些“感知者”,便是历史自我修正或抵抗的关键因子。
“那些感知者,结局如何?”陈兴问,声音有些干涩。他很清楚答案可能并不乐观。
“多数,被司命阁秘密抹杀。”黑袍者平静地说道,但这平静之下,隐藏着无尽的悲哀与决绝,“少数,被其掌控利用。而极少数,逃离或反抗,但势单力薄,终究难敌。”
“吾,便是那少数反抗者之一。”黑袍者终于揭开自己的一角面纱,“吾族世代守护某种平衡,与司命阁理念相悖。千年前,吾族被司命阁血洗,吾是唯一的幸存者。”
陈兴心头一紧。血海深仇,难怪黑袍者对司命阁有如此深的恨意。
“吾族传承之秘术,能感知到历史的‘脉搏’。当司命阁试图扭曲历史时,历史的脉搏便会紊乱,产生‘异动’。”黑袍者解释道,“而汝,拥有的是另一种更为强大的能力——直接洞察历史细节与规律,并能通过行动,产生蝴蝶效应,影响历史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