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沙弥补星灯 禅杖镇地脉(下)(2 / 2)

五百年前蟠桃会,他与天蓬、卷帘大将、赤脚大仙同为“天河四圣”,奉命镇守幡绳。席间,卷帘大将因贪看嫦娥舞袖,金铃不慎滑落,打碎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正当玉帝震怒之时,天蓬悄悄推了他一把,害他被误认为肇事者。沙僧至今记得天蓬当时的眼神,带着戏谑与狡黠,仿佛在说:“反正你是寒门出身,替人受过也是应当。”

“天蓬元帅这话何意?”沙僧按住宝杖,骷髅串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天蓬耸肩,净莲花瓣突然化作利刃,射向远处云朵,斩出一道整齐的云缝:“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为了一个凡人丞相,劳师动众去签什么契约,实在不值当。你瞧这人间,年年战乱,岁岁饥荒,哪里值得吾等费神?”

赤脚大仙摇头,足底突然生出藤蔓,缠绕住天蓬手腕:“元帅可知‘劫数’二字?三国之乱,实乃盘古幡碎裂所致。若灵核崩塌,幡角散落,人间将陷入更恐怖的劫数——届时莫说凡人,就连仙界也会被怨气反噬。”他掌心水晶球切换画面,竟现出铜雀台内景:曹操的金缕玉衣下,隐约可见“劫之幡角”泛着暗红光芒,与陇右灵核的黑气遥相呼应。

“吾闻三国乃劫数之地,迁徙城堡皆幡角所化。”沙僧接口道,将诸葛亮的血书递给赤脚大仙,“曹操铜雀台镇‘劫之幡角’,孙权石头城藏‘缘之幡角’,今五丈原又现‘命之幡角’,四幡若能合一,或可重铸盘古幡,平息劫数。”

“幡角有灵,需得仁心者持之。”赤脚大仙轻抚血书,纸上“鞠躬尽瘁”四字突然绽放金光,“诸葛亮七擒孟获时,曾下令‘不可妄杀一人’;北伐途中,又命军士帮百姓收割麦子。此等仁心,三界少见。”

天蓬冷笑,玉净瓶突然倾斜,净莲化作黑水倾泻而下:“仁心?他六出祁山,多少将士埋骨他乡?所谓仁心,不过是胜者为王的托辞!”话音未落,金铃卷帘大将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金铃发出刺耳尖鸣:“元帅忘了?当年你因调戏嫦娥被贬下界,错投猪胎,若非诸葛亮前身——”

“住口!”天蓬暴怒,九齿钉耙瞬间在手,耙尖抵住卷帘大将咽喉,“旧事休要再提!”却在此时,远处传来南天门的钟声,那是玉帝召见的信号。四圣对视一眼,天蓬甩袖收了钉耙,净莲重新浮出水面,只是花瓣上多了道裂痕,如被刀劈过。

沙僧趁机展开血书,金光中浮现出诸葛亮的虚影。虚影开口,竟是《出师表》的诵读声,只是声音比在人间时苍老许多:“愿四圣念及苍生,助亮完成遗愿。亮虽魂归天府,愿化星辰照彻山河,护持幡绳,以待后人。”

赤脚大仙眼眶微湿,从怀中取出一枚葫芦,倒出三粒金丹:“此乃九转还魂丹,可保丞相肉身七日不腐。吾等这就随你下界——”“慢着。”天蓬突然开口,指尖弹出一道符篆,落入血书金光,“先说好,吾只镇灵核,不管人间琐事。待幡角齐聚,吾便回天庭继续喝酒。”

卷帘大将轻叹,从腰间解下一串佛珠:“当年琉璃盏之祸,吾欠老弟一个人情。今日便以这串牟尼珠为凭,若契约有成,吾愿替老弟承受千年雷劫。”沙僧摇头:“天道循环,何谈欠与不欠?待劫数平定,吾自会去兜率宫领罚。”

四人正说话间,忽有金光裹着血书飞来,悬于中央。天蓬以指尖轻点,血书展开,字迹竟化作蝌蚪文游走,在空中拼出“共主灵核”四字。赤脚大仙闭目诵经,天蓬捏诀画符,卷帘大将摇动金铃,沙僧则将宝杖插入云间。四人指尖同时渗出鲜血,在空中凝成一道契约——那契约形如幡绳,每一缕血丝上都刻着各自的道号。

契约一成,五丈原中军帐内,诸葛亮忽觉心血来潮,强撑病体命人抬至帐外。但见北斗七星大放光明,第四星“天权”处竟现四圣虚影:天蓬持钉耙镇北方,赤脚大仙坐蒲团镇南方,卷帘大将摇金铃镇东方,沙僧立宝杖镇西方,各执幡绳一端,与沙僧留在人间的宝杖相呼应。

丞相见状,含泪叩首:“多谢四位仙长!”话音未落,四圣虚影化作流光,分别注入陇右地脉锁、五丈原幡角、铜雀台与石头城。铜雀台顶,曹操生前豢养的白鹦鹉突然开口,说出一串晦涩咒语;石头城护城河底,孙权命人埋下的吴王剑发出龙吟,与流光共鸣。

沙僧虚影留在帐中,对诸葛亮道:“契约已成,地脉灵核已分由四圣镇守。待四幡角齐聚,自有感应。”诸葛亮颔首,指了指案上酒壶:“素闻将军在流沙河时善饮,可愿与亮共饮一杯?”沙僧一愣,宝杖虚影坐下,竟接过酒壶饮了一口——那酒是姜维私藏的蜀地桑落酒,带着淡淡果香,却比天庭的玉液更有烟火气。

“当年大闹天宫时,将军可曾想过,今日会为蜀汉镇守地脉?”诸葛亮轻抚宝杖幡绳,绳上还沾着他方才咳的血,已凝成暗红色的珠。沙僧望着杯中酒影,仿若看见流沙河的浪涛中,自己正抓着过往行人啃食:“吾曾见唐僧取经受劫,方知因果循环。今助丞相,亦是助天道循环。丞相可知,这迁徙的城堡,实则是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而幡角便是那关键的棋眼。”

诸葛亮轻笑:“亮曾推演八阵图,自谓能夺天地造化,今日方知,人力终有限,天命不可违。唯望后人能悟透幡角玄机,止息干戈。”言罢,剧烈咳嗽起来,沙僧忙以法力护住其心脉,却见丞相眼中泛起异彩:“伯约偷藏灯油之事,亮已知晓。那油染了北斗星光,或许正是他日‘灵核返魂’之契机……”

此时,斗牛宫中,天蓬望着人间画面,忽然对赤脚大仙道:“你说那诸葛亮,若知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还会这般鞠躬尽瘁么?”赤脚大仙合十:“或许正因知其为棋,才更要落好每一子。”天蓬沉默片刻,将净莲浸入玉净瓶底的黑水中,莲花竟缓缓绽开金色花蕊——那是他藏了千年的“因果之莲”,此刻终于愿意为凡人绽放。

第四节:夜烛摇红 五丈原星落玉台空

秋夜深沉,银河像一条碎钻铺就的河流,从五丈原头顶倾泻而过。诸葛亮命姜维取来瑶琴,那是黄月英用南阳古桐木所制,琴身刻着“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八字,弦上还缠着夫人亲手织的五彩丝绦,虽历经战火,仍色泽如新。

指尖抚过琴弦,竟弹出《梁甫吟》之调,声调苍凉如孤雁哀鸣,又似老龙夜吟。姜维跪坐一旁,看见丞相指尖起了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写《出师表》、执剑布八阵图所致。琴弦震颤间,有细小的星光渗入,在断口处凝成露珠,每颗露珠里都映着诸葛亮的半生——隆中对时的羽扇纶巾,赤壁火攻时的借风祭天,七擒孟获时的攻心为上。

“伯约,”诸葛亮示意姜维靠近,以断弦蘸取露珠,在其掌心写下“忍”字,露珠渗入皮肤,竟化作青色胎记般的纹路,“魏延脑后有反骨,吾去后必反。然汝需记住,杀之易,安之难。待其反时,可取吾锦囊,依计而行。”

姜维含泪应下,忽觉掌心字迹发烫,抬头时,见丞相眼中倒映着银河,亿万星辰在瞳孔里流转,恍若整个宇宙都被纳入其中。他想起丞相曾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此刻方知,那双眼睛早已看过凡人难以想象的天道轨迹。

子时将至,诸葛亮命人扶起,望向陇右方向。沙僧不知何时已立于帐外,宝杖插在地上,杖头幡绳随风轻摆,竟与五丈原下的“命之幡角”遥相呼应。幡角埋在地下三丈深处,呈扇形,边缘刻着蝌蚪文,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诸葛亮的一次呼吸。

“将军可闻,”丞相忽然轻笑,声音比月光更轻,“当年管仲临终,曾言易牙、竖刁不可用;今亮亦有遗言,望将军记取——”

话音未落,北斗方向突现流星,如赤练划过夜空,尾部拖着三丈长的彗尾,正坠于五丈原西南方。那流星竟不是寻常火色,而是青中带紫,恰似诸葛亮初出茅庐时所穿的青缎道袍颜色。

诸葛亮猛然抓住沙僧手腕,指尖在其掌心快速画符——那是失传已久的“星轨符”,可将临终前的预言刻入星辰轨迹。“亮去后,望将军护持幡角,直至四圣归位。若见一童子身背葫芦,腰悬木剑,切记……”话未说完,喉间涌上腥甜,咸涩的血沫堵住喉咙,再也无法出声。

沙僧含泪点头,忽觉手中多了一物,却是诸葛亮所佩卧龙玉佩。玉佩本是南阳隐士所赠,正面刻着卧龙吞月图,背面刻着“未完之幡”四字,此刻“未”字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藏着的发丝——那是黄月英的白发,与诸葛亮的黑发缠绕在一起。

帐内众将已哭声一片。杨仪忙着整理遗表,竹简在他手中簌簌发抖,每一片都写满了“北定中原”的执念;费祎低头擦拭孔明灯,灯面上“克复汉室”的墨字被泪水晕开;唯有魏延在帐外徘徊,手按剑柄,目光不时投向高台残灯,又瞥向姜维腰间的锦囊。

三更鼓响,五丈原上忽起大雾,雾气中隐约有龙吟之声。那龙吟并非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幡角深处,像是盘古幡在呼唤四散的角片。沙僧拔起宝杖,杖身光芒大盛,竟将诸葛亮遗体托起,缓缓升至帐顶。但见丞相道袍无风自动,化作片片白云,肉身则如流光般没入宝杖幡绳——那幡绳本是沙僧的因果,此刻却成了诸葛亮的归处。

与此同时,五丈原地下传来隆隆轻响,“命之幡角”悄然转动,与幡绳残段共鸣。姜维感觉到脚下震动,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忍”字竟在发光,与远处魏延的铁枪尖遥相呼应——那枪尖上的黑色晶体,此刻已渗入他的血脉,种下反叛的种子。

按丞相遗命,全军秘不发丧,缓缓向汉中撤退。行至剑阁时,忽闻身后马蹄声疾,如暴雨骤至。魏延果然率部杀来,旗下“魏”字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角上绣着的蛇形图腾吞吐信子,正是陇右地脉黑气所化。

姜维勒马回望,见魏延红目圆睁,铁枪映着月光,枪尖凝结着冰晶——那是地脉寒气入体的征兆。他忽然想起丞相临终前的叮嘱,伸手入怀取锦囊,却触到那瓶灯油——此刻瓶中星光大盛,竟透过锦缎渗出,在夜色中划出淡淡光痕,如诸葛亮当年在《出师表》上落下的泪痕。

“且看汝如何收场!”魏延狂笑道,挥枪刺来。枪风带起的气流掀开姜维衣襟,露出里面贴身收藏的七星灯图残片。千钧一发之际,姜维毅然打开瓶塞,灯油泼洒而出,竟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之形。每颗星子都化作诸葛亮的虚影,羽扇轻挥间,剑阁地脉灵核应声震动。

地下深处传来“咔嚓”轻响,仿若某扇尘封已久的门扉缓缓开启。众人但见诸葛亮虚影自星光中浮现,身后跟着四圣法相:天蓬持钉耙镇北,赤脚大仙托葫芦镇南,卷帘大将摇金铃镇东,沙僧立宝杖镇西。魏延军马竟如中定身咒,动弹不得,连战马都垂下头,前蹄刨地,似在忏悔。

“丞相显灵!”士卒们纷纷下跪,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魏延惊恐欲坠,铁枪“当啷”落地,却见枪尖所指之处,石缝中竟露出半截幡角,色泽如血,正是“运之幡角”残片。那幡角边缘刻着“乱”字,与五丈原的“命之幡角”形成对照,恰似天道的正反两面。

姜维趁机宣读遗命,声音穿过剑阁峡谷,惊起一群夜鸦。马岱自暗中杀出,手起刀落时,魏延眼中倒映着姜维掌心的“忍”字——原来这“忍”字,不是忍耐,而是“刃在心上”,是诸葛亮早已为他备好的劫数。

血溅三尺,染红叶间露珠。那露珠滚落在“运之幡角”上,竟化作一枚钥匙形状,插入幡角缝隙。远处,迁徙的铜雀台突然发出轰鸣,“劫之幡角”相应震动;石头城的城墙上,“缘之幡角”光芒大盛。四幡角虽未齐聚,却已在冥冥中产生感应。

是夜,五丈原上霜降三尺,七星灯台残址旁,忽然长出一株奇花。花茎如剑,花瓣呈北斗状,每片皆含露珠,露珠里映着诸葛亮的音容笑貌。沙僧立于花前,宝杖幡绳上的血书契约已化作金光,融入花海,每一朵金光中都写着“鞠躬尽瘁”四字。

微风拂过,传来隐约琴音,正是那曲未竟的《梁甫吟》。姜维辨出曲调,想起丞相曾在襄阳隆中抚琴,那时窗外有竹影摇曳,溪中有名为“卧龙”的锦鲤跃出水面。如今竹影不在,锦鲤亦逝,唯有这琴声,穿越生死,在星空中回荡。

远处,迁徙的三国城堡又开始缓缓移动。铜雀台的飞檐上,一只白鹤忽然开口,念出诸葛亮的《诫子书》;石头城的烽火台上,竟浮现出周瑜的虚影,正在吹奏《长河吟》。而五丈原下,“命之幡角”与幡绳残段已悄然结合,形成一个巨大的阵眼,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那个身背葫芦、腰悬木剑的童子,将在千年后的某个秋日,推开历史的大门。

姜维摸出琉璃瓶,瓶中星光已变得柔和,如丞相临终前的目光。他忽然明白,所谓“灵核返魂”,并非复活肉身,而是让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如同星光般永远照亮人间。

晨雾渐散,五丈原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沙僧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北斗,宝杖上的骷髅串少了一颗——那是诸葛亮的英魂所化,从此与天河四圣共镇灵核。姜维望着丞相陨落的方向,想起昨夜梦中,丞相曾说:“伯约,你看那星灯,虽灭犹明。”

是的,星灯虽灭,精神永存。这乱世的黑夜或许漫长,但总有星光,会为后来者照亮前路。而那些迁徙的城堡,那些破碎的幡角,终将在某个宿命的时刻,重组成最璀璨的天道之旗,让人间重归安宁。

正是:“星灯灭处英魂在,幡角重聚天下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