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能退缩吗?不能。他只能咬牙前行。
他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同僚,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忠诚,看到了迷茫,看到了绝望,也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在挣扎。
“各位大人,请整理衣冠,陛下即将驾到。”他轻声提醒道,声音却在寂静的大堂中回荡。
众人闻言,纷纷挺直腰杆,抚平衣襟,露出肃穆的神情。
无论处境多么艰难,朝廷礼仪不能废。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而有力:
“肃静!”
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堂内隐约可闻的低语和衣料摩擦声。
厅堂内顿时死一般沉寂。
“少帝驾到!”陆秀夫再次高声宣布。
刹那间,大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无论文武,无论老少,齐刷刷地整理衣冠,然后恭敬地跪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在大堂内回荡: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
这一跪,跪的不仅是眼前年幼的皇帝,更是那摇摇欲坠的大宋社稷。
八岁的少帝赵昺,跟在杨太后后面,在杨亮节和俞如珪一左一右的陪同下,迈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步子,缓缓走进大堂。
杨太后一袭素服,面容憔悴,却不失皇族威仪。
她紧握着赵昺的小手,像是怕一松手,这最后的血脉也会消失不见。
赵昺小小的身子在宽大的门框下显得格外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但他抬头挺胸的姿态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他却假装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一步一步稳健前行的步伐。
他身量尚小,龙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但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孩童应有的懵懂与天真。
龙袍是临时改制的,颜色略显暗淡,上面的龙纹也不够精致,却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他扫视着跪伏在地的臣子们,眼神中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与坚毅,仿佛一夜之间,崖山的滔天巨浪将所有的童真都无情地冲刷殆尽,只留下了一个帝王的责任与担当。
赵昺咬住了下唇,小小的胸膛起伏着,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泪。
七天前的琼州出海口,那场惨烈的海战中,他亲眼目睹了无数忠臣为保护他而葬身大海。
那些画面,永远烙在了他幼小的心灵上。
赵昺在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龙椅上端正坐定。
龙椅是临时找的一张宽大的椅子,比不了临安龙椅的华丽,衬得他的身影愈发单薄,却无人敢因此而小觑。
那把椅子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木屑气息,显然是刚刚打造而成。
他白皙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龙椅扶手。
木头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过去在临安宫中的日子,那时的椅子都是温暖的,有侍女时刻用怀炉烘暖。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今天有些热,不是吗?”他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