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娘子将醋缸抬上蒸屉时,杜荀鹤诗碑表面的松脂层正渗出细密水珠。陈砚秋盯着那些在蒸汽中扭曲变形的文字——《春赋》的\"春\"字起笔处,针眼大的孔洞正吐出淡红色雾气。
\"辽东雪蚕丝遇酸显色。\"墨娘子用银簪拨动雾气,空中的红雾突然凝结成细线,在碑面上织出张蛛网般的图案,\"看字缝。\"
陈砚秋俯身贴近碑面。在《春赋》华丽的骈句之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是各级考官收受\"冰敬\"的数目记录。最早的墨迹已与松脂融为一体,但最新一条却清晰可辨:\"今科知贡举韩琦,冰敬三千两,炭敬辽使玉马一对。\"
\"冰炭不同炉......\"薛冰蟾突然用镊子夹起碑底的一片碎屑,\"这不是普通松脂。\"
碎屑在酒精灯上爆出青绿色火苗,散发出刺鼻的麝香味。墨娘子沾取一点燃烧残留物抹在银镜上,镜面立刻浮现出契丹文字——正是辽人巫师常用的控魂药配方。
杜荀鹤的左脚拇趾突然发出\"咔\"的轻响。包裹趾骨的松脂层裂开,露出里面套着的铜环。陈砚秋用银刀撬下铜环,内圈刻着的\"锁院三日,冰炭不同炉\"八字已氧化发黑。
\"锁院......\"周砚奴突然拔出短刀,劈向诗碑底座。
木座应声裂开,夹层里哗啦啦泻出几十片骨签。每片骨签上都刻着考官姓名与数字,最陈旧的那片已经泛黄,签上\"淳化三年主考李昉,银五千两\"的字样旁,还画着个古怪的符号——像是北斗七星,但\"天权\"位格外突出。
墨娘子抓起骨签对着灯光细看:\"这些数字不是银两数目。\"她突然将骨签按年份排列,\"是黜落人数!\"
陈砚秋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抓起淳化三年的骨签,发现背面用针尖刻着三十七个名字——全是当年落第的举子,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死亡原因:\"自缢\"、\"投河\"、\"呕血\"......
\"三百四十九块冤骨......\"薛冰蟾翻检着较新的骨签,\"每届科场都要补上新的。\"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陈砚秋吹灭油灯的瞬间,一支弩箭穿透窗纸,将最上面的骨签钉在墙上。箭尾系着的桑皮纸条上,潦草地画着七个墨池的分布图,其中\"天权\"池的位置被朱砂圈出。
\"是赵明烛的笔迹!\"周砚奴刚要拔箭,第二支箭破空而至,将她的衣袖钉在门框上。这次箭上缠着的是一截断指——指节上的玉扳指内侧,刻着\"天圣六年状元及第\"。
陈砚秋踹开后窗。月光下,十几个黑影正翻越院墙,他们脖颈上的铁环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更骇人的是这些人的动作——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却精准地避开所有陷阱。
\"是新的题奴......\"薛冰蟾的银针在指间闪烁,\"看他们的眼睛!\"
为首的题奴突然抬头。他的眼白上布满针尖大的黑点,细看竟是微缩的《刑统》条文。当这人张开嘴时,喉头滚出的不是人声,而是三十七种方言混合的合诵:\"......诸私习天文者,流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