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漕帮字库(1 / 2)

钱塘江的夜潮带着腥气扑上堤岸时,陈砚秋在六和塔下的淤泥中踩到了一块硬物。弯腰拾起,竟是半片青瓷砚台,砚池中凝固的墨块上浮着七枚铜活字——每个字都是反的。

\"是漕帮的标记。\"孟九皋的竹杖划过砚台边缘,杖底石犀残片与青瓷相擦,激起点点火星。那些火星在空中短暂地组成了一条漕船的轮廓,船帆上隐约可见\"同文\"二字。

薛冰蟾的璇玑匣第三层弹出一枚铜针,针尖刺入砚台底部的凹槽,带出一缕水草般的细丝——那细丝遇风即硬,竟是一根写着《广韵》反切的鱼骨。许慎柔蒙着药布的独眼转向江面,茶枝从布缝中钻出,指向远处一片看似寻常的漩涡。

\"水下有东西。\"

陈砚秋的残印碎片突然发烫。他将碎片贴近江面,血光透入三尺深的浑水,照出江底一片错落的阴影——那不是礁石,而是七口铁箱,箱体上缠着已经锈蚀的锁链,链环上挂着小小的铜牌,牌面刻着科举年份。

第一口铁箱被拖上岸时,锁眼里的淤泥中钻出几条透明的小鱼。鱼身内可见细如发丝的字迹,竟是《礼部韵略》的残页。薛冰蟾的冰刃挑开箱盖,里面整齐码着数百个油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用朱砂写着落第举子的姓名与籍贯。

\"是'水藏卷'。\"孟九皋的竹杖拨开一个油纸包,露出里面被水浸透却字迹清晰的考卷——破题处被朱笔画了个叉,旁边批着\"文脉不正\"四字,\"漕帮在替韩似道收藏黜落的考卷。\"

许慎柔的茶枝突然刺入第二个油纸包。包中不是考卷,而是一张硝制过的人皮,皮上用磁粉写着《春秋》经注,字迹在月光下微微蠕动。更骇人的是,人皮的右手食指被特意加厚,指腹处密密麻麻刺着考官的名讳。

\"看这个。\"

陈砚秋翻开第三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叠桑皮纸,纸上没有文字,只有无数细小的针孔。当他将纸对着月光时,光斑在地上投出《元佑党人碑》的轮廓——那些针孔竟是按照碑文被凿去的名字位置排列的。

江心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十二艘漕船不知何时已围住岸边,船头站着赤膊的汉子,每人胸前都刺着《论语》章句。为首的虬髯大汉举起个铜盆,盆中盛着半凝固的血,血面上浮着几枚活字——\"漕帮字库\"。

\"交还文魂。\"大汉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水汽的回音,\"那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

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解体。三百六十枚零件飞向漕船,在船帆上拼出《活字禁约》的残章。许慎柔的茶枝插入江沙,枝头白花喷出茶雾,雾中浮现太医局《铜人针灸图》——但所有经络都变成了运河的支流走向。

虬髯大汉突然撕开胸前的刺青。皮肤下不是血肉,而是层层叠叠的油纸,纸上写满了落第举子的怨诗。他从胸腔中掏出一卷湿漉漉的纸,抖开后竟是《崇宁科举罪言录》的原始版本——字迹是用鱼血写的,每个字的笔画里都游动着微小的水虫。

\"韩大人要的从来不是活字。\"大汉将纸卷抛向江面,那纸遇水不沉,反而展开成一张完整的江南漕运图,\"他要的是文脉——科场落第者的怨气,才是最好的水运动力。\"

第二口铁箱突然自行打开。

箱中涌出无数透明的小鱼,每条鱼腹中都封着个微型活字。鱼群在空中组成《孟子》\"民贵君轻\"章,然后猛地扑向漕船——字鱼贴在船板上,将木料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孟九皋的竹杖重重顿地。杖底石犀残片发出嗡鸣,震得江面泛起诡异的波纹。水底突然浮起三百六十个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一片指甲——指甲上刻着本届考官的批语。

\"是'水骨传书'。\"许慎柔的银簪刺破一个气泡,簪尖顿时结出霜花,\"漕帮用落第者的指甲送信。\"

虬髯大汉突然纵身跳江。他的身体在入水瞬间解体,化作无数带字的鱼鳞——鳞片上的文字正是本届会试的考题。陈砚秋的残印碎片飞向鱼群,血光照射下,那些鱼鳞突然暴长,变成一张张人皮考卷悬浮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