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策马回到车队旁。
苏婉正站在车下,脸色苍白如纸,她扶着车辕,强迫自己不去看远处那骇人的景象,可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明月公主也走了下来,她那张明艳的小脸上,血色尽褪,但一双美目却死死盯着赵轩,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兴奋,还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彩。
只有慕容烟,依旧镇定。
她看着赵轩,眼神复杂地开口:“你这么做,与那些蛮族何异?”
赵轩翻身下马,将复合弓挂回马鞍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区别?”他走到水囊边,自顾自地清洗着手上溅到的几滴血迹。
“区别就是,他们杀人,是为了取乐,是为了炫耀。而我杀人……”
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渊。
“是为了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杀我的人。”
“对付君子,用礼法。对付疯狗,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用比它更狠的棍子,把它打怕、打残、打死。”
“让所有想扑上来的野狗都知道,这片地,不是它们的后花园,而是会吞噬一切的猎场。”
慕容烟心头一震,竟无言以对。
是啊,她从小在军中长大,深知对草原蛮族的仁慈,就是对大盛军民的残忍。
可像赵轩这样,将“以杀止杀”四个字,演绎到如此极致,如此理直气壮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用最疯狂的手段,去达成最理性的目的。
赵轩他无疑是一个最清醒的疯子。
“他……他把所有人都杀了……”明月公主俏脸煞白,带着一丝颤音。
“他比我们北夷最残暴的部落首领,还要可怕……”
苏婉闻言,忍不住低声反驳:“可若非如此,死的就是我们了。”
她虽然心怀不忍,却也分得清是非。
赵轩没理会她们的议论,他走到一座新坟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坟头的土。
“回家了,就好好睡吧。”
“外面的风沙,本王替你们挡着。欠下的血债,本王一笔一笔,替你们讨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亲人低语。
夕阳下,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一半笼罩在温暖的余晖里,一半浸染在血色的肃杀中。
很快,一座由两千颗头颅堆砌而成的京观,在官道旁拔地而起。
它正对着那些大盛百姓的坟茔,仿佛在用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向那些安息的亡魂忏悔。
凉州军的士卒们列队站在京观前,没有人觉得残忍,只觉得快意。
那些被屠戮的同胞,终于得到了一份像样的祭品。
战利品也已清点完毕。两千一百三十二匹战马,上千套破旧的皮甲和兵刃,还有一些零散的财物。
大军再次开拔。
当队伍经过那座骇人的京观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马车内,气氛依旧沉闷。
最终,还是明月公主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家伙,以后要是打到我们北夷去,不会也把我们的脑袋砍下来堆着玩吧?”
苏婉被她这天马行空的想法弄得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慕容烟却忽然开口,语气笃定:“不会。”
“为什么?”明月和苏婉异口同声地问。
慕容烟看着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的背影,缓缓说道:“因为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立规矩。”
“他要立一个规矩:在这片土地上,大盛子民的命,比天大。”
“北夷与大盛是盟友,只要你们不先破坏规矩,他就不会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但如果你们敢越线……”慕容烟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听完这番话,明月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赵轩的眼神,敬畏之色更浓了。
前方,凉州城的轮廓,已经在血色的残阳中,若隐若现。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座由两千颗头颅筑成的京观,已经被大军远远甩在身后。
但那股冲天的怨气与血腥,却仿佛化作了一面无形的旗帜,插在每个凉州军士卒的心头。
这支军队的气质,已经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