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沙暴围城(2 / 2)

陈五望着围上来的人群,突然想起在甜市,百姓们凑钱修盐栈时的模样。月光爬上梭梭林时,坎儿井边点起了二十堆篝火,铁钎的撞击声、陶片的打磨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着沙海的风,像首没词的歌。

“大人,” 拓跋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骑装,发间的麦穗玉坠沾着尘,“我在平城听说沙暴要来了,跟高允借了辆快马,赶了三天三夜。” 她递过个布包,“这是太武帝给的《治沙策》,说‘坎儿井是沙海的脉,断不得’。”

陈五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 —— 那是赶马时磨的。他望着她被风吹乱的鬓角,突然想起昨夜在衙署批文书,看见她寄来的婚书,墨迹里还夹着平城的梅香。“你不该赶夜路。” 他说,声音哑得像块砂纸。

“我该。” 拓跋清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甜市的胡麻饼,我走时让阿依古丽烤的。” 她掰开饼子,芝麻簌簌落进坎儿井的裂痕里,“你看,芝麻能扎根,咱们的坎儿井也能。”

沙暴是在第三天寅时来的。陈五站在城楼上,望着西边的天际线翻涌着黄浪,像头蛰伏的巨兽。他的玄鸟披风被风灌得鼓胀,甜灯在掌心发烫,金砂聚成 “守” 字 —— 坎儿井修好了,储水窖填满了,百姓的水袋都挂在腰间,连周立的客栈都被改造成了临时避沙所。

“大人!” 李昭从城下跑上来,刀疤被沙粒打得发红,“百姓都进避沙所了,铁莫尔带着甜卫守坎儿井,杨诺的猎鹰在天上盯着 —— 沙暴要是敢掀瓦,咱们就跟它拼了!”

拓跋清把防沙面罩给他系紧:“我去西市,阿合买提的驼队还没进棚。” 她转身要走,被陈五拉住手腕。他望着她面罩下的眼,像两口盛着星光的井:“等沙暴过了,咱们去甜市。我带你看我修的第一口坎儿井,井边有块石头,我刻了‘清’字。”

拓跋清的眼尾弯了。她抽回手,消失在风沙里。陈五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在漠南界碑送她去柔然时,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沙,只是那时他心里装的是担忧,现在装的是 ——

“沙暴来了!”

喊声响彻城楼。陈五抓紧女墙,黄浪铺天盖地压来,城砖被打得啪啪响。他看见西市的棚子被掀了顶,阿合买提的驼队挤成一团,拓跋清正举着木棍撑棚架,红斗篷在风沙里像团跳动的火。

“跟我来!” 他吼了一嗓子,带着甜卫冲下城楼。沙粒打在脸上像刀割,他眯着眼摸到棚架边,和拓跋清一起顶住摇晃的木柱。阿合买提的小儿子哭着要找阿爹,陈五把他塞进怀里,用披风裹紧。

“撑住!” 拓跋清的声音混着风声,“甜市的棚子被沙暴掀过三次,咱们能撑第四次!”

不知过了多久,风突然弱了。陈五抬头,看见沙暴像被扯碎的布,露出湛蓝的天。棚架下,阿合买提正给驼队喂水,娜仁的女儿举着块陶片喊:“坎儿井没坏!木拉提阿爷说水还甜着呢!”

“陈大人!” 老木拉提从避沙所跑出来,手里捧着个水碗,“您尝尝,这是坎儿井的水,比沙暴前还清!”

陈五接过水碗。水入口是清甜的,混着点陶土的腥,却比任何甘露都解渴。他望着四周 —— 鲜卑妇人在给汉家孩子擦脸,羌商在帮晋商捡货物,周立缩在避沙所角落,望着百姓们互相递水袋,脸色比沙暴前还白。

“周公子,” 陈五走过去,“明日跟我去城南,给坎儿井磕三个头。” 他蹲下身,望着周立发红的眼,“你凿的是渠,百姓补的是心。往后统万城的水,你得跟着咱们一块儿护。”

周立的喉结动了动。他望着老木拉提把水碗递给鲜卑小子,望着汉商王铁匠帮羌人修驼鞍,突然跪了下去,额头碰着青石板:“某、某跟您学护水。”

夕阳把统万城染成金红。陈五和拓跋清坐在城楼上,望着市集中重新支起的棚子,望着孩子们追着沙狐跑,望着胡汉百姓在坎儿井边排队打水 —— 水罐碰在一起的脆响,像首没词的歌。

“甜市的胡麻饼,你尝了吗?” 拓跋清问。

陈五摸出油纸包,饼子被压得不成形,芝麻却还香着:“尝了,比平城的甜。” 他望着她发间的麦穗玉坠,“下个月十五,咱们在甜市办婚礼吧。我让人在坎儿井边搭个棚子,摆上胡汉的酒,让甜南当花童,让铁莫尔唱鲜卑的祝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