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殿舌锋(2 / 2)

拓跋焘的眉峰挑了挑:“宣。”

殿门 “吱呀” 打开,阿史那云穿着月白儒衫,外罩鲜卑短打,腰间狼头革带和羊脂玉扣在晨光里闪着光。他走到丹墀前,先向拓跋焘行鲜卑的 “单膝礼”,又行汉家的 “长揖”,动作流畅得像草原的风。

“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漠南的清朗,“学生在太学讲课时,常说‘天只有一个,但胡汉的敬法不同’—— 就像牧民敬天用马奶酒,汉人敬天用五谷,可酒和谷都是天给的。天师道若能容这两种敬法,天自然容大魏的胡汉百姓。”

拓跋焘的手指在案上画圈,目光扫过阿史那云腰间的狼头扣:“你说‘天容百姓’,可百姓容你吗?”

“上个月西市大旱,学生在西玄观设坛求雨。” 阿史那云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展开是二十几枚道符,“胡商的驼队、汉家的绣娘、鲜卑的牧户,排了半条街求符。这是他们塞给学生的 ——” 他举起包,“有牧民的奶干,汉妇的绣帕,连西市张铁匠都塞了块狼头铁牌,说‘这符比我的铁锤还实在’。”

陈五看见周显的胡子不抖了,拓跋拔的拇指松了扳指。左班的张侍郎摸着自己的肚皮 —— 去年他儿子出痘,是阿史那云用汉药加鲜卑的艾熏治好的。

“陛下,” 高允突然出班,手里捧着本《胡汉香火录》,“这是某让人抄的百姓求符记录,写着‘阿史那真人’的名字出现了三百二十七次。民心如此,道统当顺。”

拓跋焘接过书,翻了两页,突然笑了:“陈卿,你总说‘互市要通人心’,原来宗教也一样。” 他把书递给宦官,“传旨:阿史那云为天师道新掌教,赐号‘同天真人’,下月十五在西玄观受箓。”

殿内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陈五看见王景文的折扇 “啪” 地合上,眼底闪过不甘;周显摸着自己的《春秋》,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话;拓跋拔拍了拍阿史那云的肩,力道大得像摔跤,嘴里嘟囔着 “狼崽子倒有几分本事”。

“退朝!” 宦官尖着嗓子喊。陈五刚要跟着众人出去,听见龙案后传来拓跋焘的低笑:“陈卿留步。”

他转身,看见珠帘后闪过一抹鹅黄 —— 是南安公主拓跋清,太武帝最疼的妹妹,据说她常女扮男装去西市听书,连高允都夸她 “有治世之才”。

“陈卿,” 拓跋焘指了指珠帘,“清儿说你刚才的话比话本还精彩,要请你去公主府讲‘胡汉同天’的道理。”

珠帘微动,露出半张鹅蛋脸,眉峰像画的远山,眼睛亮得像西市的琉璃盏:“陈大人的‘桥’论有趣,清儿想知道,这桥除了通胡汉,还能通什么?”

陈五的甜灯在腰间发烫,金砂散成片云 —— 和阿史那云的名字,还有公主的鹅黄裙角,叠成了幅新画。

“回公主,” 他躬身,“这桥能通民心,通香火,往后……” 他抬头,迎上公主带笑的眼,“说不定还能通更多的路。”

出太极殿时,高允凑过来,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促狭:“陈大人,刚才公主看您的眼神,比看她的玉如意还专注。”

陈五摸了摸发烫的耳尖,甜灯在掌心轻轻跳了跳。他望着远处西玄观的飞檐,那里已经有人在挂 “同天真人” 的幡 —— 红色的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狼头和莲花的图案交缠,像两只交握的手。

“高大人,” 他说,“胡汉的桥刚搭了一半,往后的路,怕是要更热闹了。”

高允笑着点头,青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两人并肩往太府寺走,身后传来马蹄声 —— 是公主的车驾,鹅黄的帘幕在风中掀起,露出半只戴着翡翠镯的手,轻轻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