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二副叫来。\"她转身看向营地,篝火映得她眼底发亮,\"让水手们把哨岗往前移三十步,每两个时辰换班。\"谢无尘应了一声,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将她散落在肩的碎发吹起。
沈璃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掌中的玉牌,凤凰纹在火光下流转,像要活过来。
今夜的海风格外冷,带着股腥甜的铁锈味。
沈璃裹紧披风,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船灯,忽然想起前世刑场那碗断头酒——酒里混着的,也是这种铁锈味。
原来从她重生那天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咬合,而她要做的,不是跟着齿轮转,是亲手握住齿轮的轴。
子时的更鼓声从海上传来,沈璃摸了摸怀里的玉牌残片。
明天清晨,她要召集所有亲信,在岛的东西两侧各设三个暗哨,还要让谢无尘把那卷遗诏的副本用信鸽送回京城。
有些事,该提前做准备了。
晨雾未散时,沈璃已立在临时搭建的木桌前。
桌面上摊开的海图被海风掀起一角,她屈指压住,抬眼扫过围坐的亲信——二副攥着船锚状的铜镇纸,指节发白;账房老周摩挲着算盘,珠子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谢无尘倚着崖壁,广袖垂落处露出半截未收的信鸽腿环。
\"二副。\"沈璃开口,声音像淬了霜的银笛,\"岛东暗礁群设三个暗哨,每两刻换班。\"二副猛地抬头,铜镇纸\"当啷\"落地:\"姑娘,那地方涨潮时礁石只露半尺,守夜的兄弟......\"
\"所以派水性最好的。\"沈璃指尖划过海图上的红圈,\"萧昭的船吃水浅,暗礁区是唯一能偷运物资的路。\"她抬眼时,眼底的冷光让二副后颈发寒,\"去挑十个会潜水的,每人配三盏防风灯,灯芯浸过鱼鳔——火光透水是暗绿,不会引注意。\"
二副喉结动了动,弯腰拾起镇纸,袖口沾了潮乎乎的海沙:\"是。\"转身时撞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老周脚边,老周却连眼都没眨,只盯着沈璃手中那枚玉牌。
\"周叔。\"沈璃将玉牌推过去,\"找三个信得过的伙计,把岛上所有商船的罗盘全收了。\"老周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姑娘是要......\"
\"萧昭的人要联系前朝旧部,总得传信。\"沈璃指尖叩了叩玉牌背面的\"凤归\"二字,\"没了罗盘,他们的船出不了三十里就得迷向。\"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些,\"辛苦您盯着,收罗盘时给船家赔两吊钱——别让人记恨。\"
老周重重点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小的明白,就说官府要查私盐,借罗盘验刻号。\"他起身时,青布衫下摆沾了桌角的墨渍,倒像朵开败的墨菊。
谢无尘忽然上前,广袖扫过海图:\"姑娘,我让人把萧昭的船底凿了三个指洞。\"他指尖虚点海图右下角,\"用鱼鳔塞着,涨潮时海水倒灌,船会沉得很慢——足够我们截获船上物资。\"
沈璃抬眼,见他眼底泛着青黑,想来昨夜没睡:\"辛苦先生了。\"她伸手按住他欲收的手腕,触到他脉门处薄茧,\"先去歇半个时辰,午膳时我让人送参汤。\"
谢无尘微怔,随即垂眸应\"是\",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将沈璃鬓边的珍珠簪吹得轻晃。
日头爬过崖顶时,沈璃已坐在临时书案前。
案上堆着从商船里搜来的前朝典籍,霉味混着松烟墨香钻进鼻腔。
她翻到第三本《凤录》时,指节突然顿住——泛黄的纸页间,一行小楷跃入眼帘:\"凰翼者,可掌生死轮回。\"
\"生死轮回......\"她轻声念出,指尖抚过字迹,墨迹已晕成淡灰,像前世刑场青砖上未干的血。
书脊处突然掉出片银杏叶,叶面用朱砂写着\"凤归必焚\",字迹与萧昭昨日卷轴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姑娘。\"谢无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未褪的倦意,\"萧昭的人去了岛西的破庙。\"他递来一卷浸了海水的密信,\"我让人截了他们的信鸽,这是抄本。\"
沈璃展开信笺,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七日后,凤鸣洞,奉凤归者登位。\"她冷笑,指尖在\"凤归者\"三字上划出深痕:\"他们倒会借壳。\"抬眼时见谢无尘倚门而立,腰间挂着那串常用的檀木佛珠,\"封锁所有出岛船只,每艘船派两个伙计跟着——就说要查海匪。\"
谢无尘点头,佛珠在掌心转了两圈:\"我让老周在船底压了半块磨盘,没三四个时辰卸不完。\"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她案头的《凤录》上,\"姑娘,那本书......\"
\"先放着。\"沈璃合上书页,银杏叶\"啪\"地掉在地上,\"今夜子时,你带两个人去破庙后巷,听听他们说什么。\"她从袖中摸出枚银哨,\"若有异动,吹三声。\"
谢无尘接过银哨,指腹擦过哨身的云纹:\"姑娘当心萧昭的刀——他那柄'凤栖',刀刃淬了北戎的见血封喉。\"
\"我记着呢。\"沈璃低头整理典籍,发顶的珍珠簪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去歇着吧,戌时我让人叫醒你。\"
月上中天时,沈璃独自爬上崖顶。
海风卷着咸湿的水雾扑在脸上,她望着远处萧昭的船灯——那点昏黄像只将死的萤火虫。
怀中的玉牌突然发烫,与颈间玉佩共鸣出细碎的凤鸣,像前世母亲绣楼里那架断了弦的古筝。
\"小姐。\"谢无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您真的不打算揭穿这个谜底吗?\"
沈璃没回头,望着海浪将一块碎珊瑚卷向深海:\"揭穿了又如何?\"她摸出袖中那枚褪色的绣球,金线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前世他们用这东西把我推进地狱,今生......\"她松开手,绣球被海浪卷走,\"我偏要把地狱变成我的战场。\"
谢无尘走近两步,站在她身侧。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了七下。
他望着沈璃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七日之后,凤鸣洞......\"
\"我知道。\"沈璃望着海平面泛起鱼肚白,唇角勾起一抹冷厉的笑,\"他们要借凤归之名登基,那我就让他们看看......\"她转身时,晨光正好落在她眼底,像淬了火的刀刃,\"真正的凤凰,如何焚尽这满盘棋子。\"
崖下,被海浪卷走的绣球正撞在块礁石上,金线崩断的瞬间,露出内里缝着的半张残纸——\"凤鸣洞\"三个字,在潮水里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