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终局之前(2 / 2)

硝烟还未散尽时,龙袍上的金线已在火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皇帝萧承煜扶着船舷下跳板,玄色十二章纹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腰间的龙纹玉牌撞在船钉上,发出清响——那是沈璃前世在刑场最后一刻,从太子披风里扯下的半块玉的原主。

原来当年太子私通外敌的密信,用的竟是帝王信物。

\"沈姑娘。\"皇帝的声音裹着潮雾,比御书房里的墨汁还沉,\"朕在御书房看了你三个月的折子。

从绸缎庄的火耗账,到漕运码头的盐引案,连林晚卿在胭脂铺埋的暗桩都挖得干干净净。\"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她腰间还在滴血的乌鞘剑,\"可直到刚才,看见你烧叛军粮草时的眼神,朕才突然明白——你根本不是要毁东宫。\"

沈璃的手指无意识攥紧绣着火凤的裙角。

前世皇帝批斩沈家的朱笔,此刻就悬在他腰间的锦囊里,她甚至能看清锦囊上金线绣的\"天下\"二字。\"陛下想说什么?\"她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的剑刃。

\"你是要把这摊烂泥里的规矩,全掀了。\"皇帝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未散的硝烟,\"林晚卿说你是疯妇,太子说你是祸水,可朕派去泉州的暗卫回来说,你和海商签的通商约里,写着'商税三成归百姓'。\"他伸手摘下腰间的玉牌,抛给沈璃,\"这半块,前世你扯走的那半块,在太子那儿。\"

玉牌落在沈璃掌心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前世刑场的雪突然涌进眼眶——原来太子不是冷眼旁观,是根本没资格替她说一句话;原来皇帝不是看不见沈家冤屈,是在等有人替他撕开这层遮羞布。\"陛下现在来,是要收网?\"她把玉牌攥得发烫。

\"收网?\"皇帝转身看向仍在燃烧的叛军粮草车,火舌舔着\"萧\"字军旗,\"朕的网,早被你烧穿了。\"他从袖中取出明黄圣旨,封泥上的\"赦\"字还带着御印的余温,\"赦免沈氏满门罪责,归还产业田契。\"圣旨展开时,海风卷着焦味灌进来,\"但朕要你走。\"

沈璃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望着皇帝眼底的倦意——那是批了二十年折子的人才有的倦,像浸透墨汁的纸。\"走?\"

\"去南洋,去漠北,去任何朕的眼线到不了的地方。\"皇帝将圣旨拍在她掌心,指尖扫过她腕间褪色的佛珠,\"你这样的女人,留在京城,要么是朕的刀,要么是朕的刺。\"他退后两步,龙袍下摆沾了港口的血渍,\"朕老了,不想再养刀。\"

谢无尘不知何时站到了沈璃身侧。

他望着皇帝腰间空了的玉牌位置,喉结动了动——那是皇帝最信任的暗卫才知道的,象征\"特赦\"的信物。\"姑娘...\"他刚开口,就被沈璃抬手止住。

她低头盯着圣旨上的\"赦\"字,突然笑出声。

那笑声像碎在风里的银铃,带着前世在刑场没来得及流的泪:\"前世我求半块免死金牌,跪在东宫门前三天三夜。\"她抬起头,眼里的火却比刚才烧叛军时更亮,\"这世我自己挣来的,倒成了离京令。\"

皇帝没有接话。

他望着她发间那支在泉州买的珍珠步摇——此刻珍珠上还沾着血点,却比宫里任何凤冠都耀眼。\"三日后,朕的水师会送你出长江口。\"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林晚卿今早自缢在东宫。

她留了封绝笔,说'沈璃是我见过最像光的人'。\"

沈璃的手猛地一颤。

前世林晚卿把绣球砸在她头上时,也是这样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望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船尾,突然觉得胸口憋了二十年的气,终于松了。

风暴在黎明前退去。

沈璃站在新换的船头上,望着水手们清理甲板上的断箭。

谢无尘抱着她的妆匣从舱里出来,匣面上还留着昨夜流弹的灼痕。\"周典史的女儿今早送了糖人来。\"他把个裹着油纸的糖凤凰放在她掌心,\"她说'沈姐姐的糖人,这辈子就补上了'。\"

糖凤凰在晨阳里泛着蜜色。

沈璃捏碎糖翅时,听见港口外传来水师鸣笛——那是皇帝的船在示意启航。\"无尘。\"她转身看向这个陪她走了三个月的男人,\"去把南洋十二岛的通商令给我。\"

谢无尘从怀中取出那枚螭纹玉印,却没有立刻递过去。\"姑娘要去哪儿?\"他望着她身后的海平面,晨光正从那里漫上来,\"真打算彻底离开?\"

\"离开?\"沈璃把玉印按进他掌心,\"我要带着十二岛的海图,去见质子新帝。\"她指尖划过他手背的剑茧,\"你说得对,北境需要人镇着——但不是我替朝廷镇,是我替百姓镇。\"

谢无尘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昨夜她望着海平线时的眼神——那不是离开,是更辽阔的开始。\"那...我呢?\"

\"你?\"沈璃突然笑了,把糖凤凰的残渣撒进海里,\"替我看着京城。

等太子的烂账翻完,等林晚卿的暗桩清尽,等陛下的新折子批完...\"她转身走向船尾,裙角的火凤在风里展开翅膀,\"等这些都做完了,你再来找我。\"

启航的号角响起时,谢无尘望着她的背影。

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触到海平线尽头的云。

他摸出怀里的佛珠,突然听见水手喊:\"东南风转稳了!\"

三日后,南洋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漫过泉州港的断墙。

沈璃蹲在码头边,看着两个水手把最后一箱火药抬上船。

她的绣鞋沾了新洗的海水,却没像从前那样皱眉。\"损失清点得如何?\"她问跟在身后的大副。

大副翻着账本,突然顿住:\"姑娘,仓库最里面有个檀木匣,刻着'沈'字。\"他递过来个蒙着灰的匣子,\"像是...您父亲的笔迹。\"

沈璃的指尖在匣面上停了很久。

海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那道极浅的疤——那是前世被林晚卿的簪子划的。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