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剧痛和孤寂中缓慢爬行。当李天终于能忍着钻心的疼痛,勉强扶着土坯墙,一点点挪到破败的小院中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小院同样荒凉。杂草丛生,几乎没过了膝盖。几块歪斜的石碑半埋在土里,字迹早已风化剥蚀。
一口布满青苔的古井是唯一的水源。几间厢房的屋顶塌了大半,门窗腐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
玄真子正歪在一张三条腿的破竹椅上晒太阳,那第四只腿用半截烂木头勉强支着。他眯缝着浑浊的醉眼,对着酒葫芦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劣酒,阳光照在他油腻破旧的道袍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汗味和酒气的怪异味道。
李天扶着院中一棵半枯的老槐树,艰难地尝试活动僵硬的关节,每一次动作都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涔涔。
玄真子浑浊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扫过他笨拙挣扎的身影,停顿了片刻。
忽然,他含混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意,却又比平日少了几分嬉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苍凉?
“小子……咳咳……别瞅这儿破……跟狗窝似的……”
李天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老道。
玄真子没看他,依旧眯眼对着阳光,仿佛在跟空气说话:“无名观……嗝儿……以前……也曾风光过哩!”。
他咂咂嘴,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追忆之光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醉意和落寞覆盖,“山门……高百丈……香火……鼎盛……求符问药的……排到山脚下……”
他顿了顿,灌了一大口酒,劣酒的辛辣似乎刺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好一阵才喘着粗气,声音更加沙哑低沉:“可惜……断了……断了传承啦……香火……也快没了……就剩这点……破砖烂瓦……和道爷……这把老骨头……”
他浑浊的眼珠终于转向李天,带着一种李天从未见过的、近乎直白的审视和……一丝难以形容的恳求?“道爷我啊……大限……快到了……”
他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胸膛,发出空洞的声响,“就一个念想……找个倒霉蛋……咳,找个……有缘人……”
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试图恢复那副无赖相,却显得有些勉强,“把这破观……还有这点……快断气的香火……传下去。”
他浑浊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李天,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从岁月尘埃里刨出来的重量:“别让它……真没了名儿。”
李天扶着粗糙的树皮,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陷进枯朽的木质里。
破败的道观,断绝的传承,将熄的香火……玄真子看似醉话的寥寥数语,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猛地砸进了他原本只有自身伤痛和绝望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波澜。
这破败得如同废墟的地方……竟真有过辉煌的过往?香火传承?这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对玄真子而言,竟是如此沉重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