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浊的积水贪婪地汲取着李天身体里最后的热量,刺骨寒意钻心。剧痛沉入更深的黑暗,每一次心跳都震得断骨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意识在虚无边缘沉浮,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嗝儿……月亮……又大又圆呐……”
一个荒腔走板的哼唱,伴着踉跄的脚步,打破了巷子的死寂。
一个身影晃进巷口微光里。破烂道袍油污发亮,花白头发挽着歪髻,插根细木棍。黑红脸膛沟壑纵横,眼泡浮肿浑浊。他拎着个大酒葫芦,一步三摇,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污水里,浓烈烈酒气和酸馊味弥漫开来。
眼看要踩到地上那团“东西”,老道士脚步一顿,打了个响嗝。
“嗯?什……什么玩意儿挡道爷的路?”他含糊嘟囔,不耐烦地俯身凑近。浑浊眼珠扫过李天血污泥泞的脸、扭曲的身体和身下暗红污渍。
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浑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估量的微光。
“啧……死……死了?真晦气……”他咕哝着,那只没拎酒葫芦的手却迅捷稳定地探出两指,精准搭上李天颈侧。
指尖传来蛛丝般微弱却顽强的搏动。
“啧!”老道士咂嘴更响,眉头紧锁,醉意似乎褪去一丝,“气若游丝……麻烦!大麻烦!”他烦躁地甩甩手指。
环顾空寂阴森的小巷,目光落回“麻烦”上,估量的神色更浓。他飞快地嘟囔:“……命真硬……筋骨烂成渣……不过这口气吊得邪门……”
猛地灌一大口烈酒,辛辣液体顺嘴角流下。他一抹嘴,眼神一横,带着处理废品的随意和嫌弃:
“算了!算你祖坟……嗝儿……冒青烟!废物利用!死马当活马医!带回去试试!”
话音未落,他粗暴弯腰,揪住李天破烂衣领,猛地发力!
“呃……”昏迷中的李天被牵扯伤口,发出痛苦闷哼,身体抽搐。
老道士恍若未闻,手臂一抡,像甩麻袋,将李天软绵绵的身体甩上自己佝偻的肩头!
李天脑袋无力耷拉,断臂伤肋随着踉跄步伐晃动,剧痛让昏迷中的身体微微痉挛。老道士毫不在意,调整姿势,哼着荒腔,深一脚浅一脚,扛着这“半成品材料”,摇摇晃晃融入深沉夜色。
……
撕裂灵魂的剧痛将一丝清明拽回。李天发现自己仰躺在冰冷坚硬处。
寒意刺骨,身下是粗糙潮湿的霉草,硌着满身伤痕。空气混杂着烈酒、草药苦涩、灰尘和陈腐木头的呛人气味。
剧痛从每一处碎裂处传来,左肋撕裂般的痛楚随呼吸酷刑般加剧。
他费力掀开肿胀眼皮。视线模糊晃动。清冷如水的月光从屋顶巨大破洞斜斜透入,照亮狭小破败的厢房:土坯墙泥灰剥落,蛛网灰白,屋顶破洞摇摇欲坠。月光光柱笼罩着他,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光柱外,一片墨蓝夜空中,几颗寒星冰冷闪烁。
浓烈酒气扑来。那个邋遢老道士玄真子,背对月光蹲在他身边。
“嘶……呃……”李天想开口,只发出破碎气音带血腥。
“闭嘴!忍着!”沙哑含混带着醉意不耐的声音响起。
玄真子抓起硕大暗红酒葫芦,拔塞灌了一大口。辛辣酒液顺胡子流下,滴在李天胸前伤口。
“嗤——!”冰液触肉,烙铁般剧痛!李天身体猛弓,眼瞪大,嗬嗬作响,冷汗浸透!
玄真子咂咂嘴,酒葫芦往地上一墩。枯瘦黑泥大手从破陶罐抓起一大把黑乎乎、黏糊糊、散发刺鼻腐败气味的糊状物。
他看也不看,粗暴将那诡异“药膏”狠狠糊在李天左肋皮开肉绽、骨茬隐现的伤口上!
“呃啊——!!!”无法形容的剧痛!冰冷黏腻的强烈刺激混合撕裂痛,如烧红钢针扎进骨缝搅动!李天眼前一黑,全身绷紧抽搐,爆出濒死野兽般的凄厉惨嚎!剧痛瞬间成为意识唯一!
玄真子充耳不闻,眼无波动。动作粗鲁快速,又抓起黑糊糊胡乱拍在李天肩、臂、腹几处流血伤口。每一次拍打都伴随李天剧烈痉挛和痛苦闷哼。
处理完,老道士似耗尽耐心。“刺啦”一声从破道袍撕下几条更脏破的布条,在破陶罐残留的浑浊泥汤(酒或药汁)里胡乱一蘸,带着淋漓脏水,粗鲁缠绕在李天伤口上“包扎”。
粗暴、肮脏、漠视伤痛。李天感觉自己像块被随意修补的破布,在剧痛中反复昏厥刺醒。
然而,就在这地狱折磨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深渊微光,在他冰冷麻木的胸腔深处滋生。它顽强地盘踞心脉附近,护住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核心。非关药膏(那带来冰寒剧痛),更像是身体深处被强行激发或无意刺激的最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