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余光瞥见他神情沮丧,从兜里摸出一颗黄灿灿的砂糖橘,悄悄从旁边塞到相泽燃手里。
相泽燃低头一瞅,露出一口米粒似的碎牙,对着刘佳挑了挑眉。
大家排好队列之后,徐老师让他们统一唱了一遍,仔细听了每一个人的音色之后,又重新点名将大家分成了两个声部。
相泽燃一开始被分到了高声部,和田欣彤刘佳在一起。结果合唱了三遍之后,徐老师再次停在了相泽燃的前面,微微皱起了眉头。
“相泽燃,这样,你跟竹剑扬换个位置。”
“啊?老师,为啥啊……”相泽燃本来就紧张,徐老师这么一变动,让他额头冒起了汗。
还不待徐老师说明原因,就听见周围窃窃偷笑的声音。
田欣彤直言不讳,瞟了相泽燃一眼:“你被他们带跑调了不算,又把高声部的其他人给带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
相泽燃鼓了鼓腮帮子,皱起一张小脸,不情不愿挪到了后面那排。
原本满怀期待的音乐课,反而变成了一上午最难熬的时光。
好不容易下了课,相泽燃没等他们几个,直接下楼回到了班里。
刘佳给他的那颗砂糖橘,被他一直攥在手心里,原本鲜亮的外表,已然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放学后,几个人在下坡各种摊位前逗留。竹剑扬请客,买了一块钱四串的炸豆皮分给他们。田欣彤又买了四杯热豆浆,端给相泽燃的时候,发现他表情始终别别扭扭的。
“喏,给你。”田欣彤递给他,相泽燃没接。
刘佳胳膊肘杵了杵相泽燃,顺势将那杯饮料接了过去。
“还郁闷呢啊?”田欣彤歪头逗他,“哎呀,怪我说话太直,我道歉还不行嘛,老大。”
田欣彤特意拖长了尾音,相泽燃嘴角抖了抖,没憋住,笑了起来。
“我没郁闷。就是,哎呀,白练习了。”
竹剑扬嗦着炸豆皮,嘴上沾了不少酱汁:“咱练习又不是给老师练的。你就说,唱歌的时候,你高不高兴吧。”
相泽燃干脆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田欣彤拿走刘佳手里的豆浆,两只手举着:“哼,德行!我自己喝两杯!”
刘佳眼睛滴溜溜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过,突然说道:“哎,是不是六一咱们有演出啊?好像是甜甜老师选人。”
田欣彤知道她要说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就惯着他吧”,没往这个话题上继续。
竹剑扬擦了擦嘴角,满不在乎的说道:“再练练呗,万一你能被徐老师选上参加节目呢。反正我这破锣嗓子,没希望了。”
刘佳笑了笑:“欣彤应该可以。欣彤,你再带他练练吧。”
田欣彤晃了晃脑袋,被刘佳一把拉住撒起娇来。两个女生在细雨里娇笑着打闹,半天才停下来。
眼看着手里的热豆浆都要凉了,田欣彤“喏”了一声,又递给相泽燃一杯,傲气的眨了眨眼睛:“还不接着?你不喝,我可不继续教你了啊。”
相泽燃从衣服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来,慢悠悠接过热豆浆。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笑了起来。
喝豆浆的时候,相泽燃又提起了和胖头鱼后面的事情。田欣彤和刘佳第一次听到,接连追问着。
“不接受不接受!凭什么他想欺负人的时候就欺负人,他想道歉就道歉啊。”田欣彤拉着刘佳躲进屋檐下,言辞激烈的否定着。
“我也觉得。而且,我感觉那小子不是真心想道歉的,所以当时……”相泽燃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后面的故事,就是竹剑扬三个响屁炸厕所的场面了。
竹剑扬挤进三个人中间,他个子最高,声音从头顶传来:“嗨。其实吧,我一点都不生气。”
刘佳淡淡说道:“班里给你取外号你也不生气,胖头鱼欺负你你还不生气。”
竹剑扬缩了缩脖子,双手插进兜里:“你们知道为啥三年级的管他叫胖头鱼吗。他父母是卖鱼的,常年在海鲜市场上卖货。有一次有同学瞧见他,在摊位上帮着爸妈搬货。你们去过海鲜市场吗,那里的空气总有一种咸湿的怪味儿,他生活在那种环境里,身上也沾上了那股味道。我说不生他的气,是因为,我也被人取过外号。我没反抗,可是那小子,反抗过了。”
相泽燃撇撇嘴,不以为意:“下坡咱们干仗的时候你也在,你知道那孙子是什么德行。他是反抗了,可他也抡着拳头欺负了别的同学。而且还是和二中的一起联手欺负咱们学校的同学!我不觉得他值得你可怜。”
竹剑扬舔了舔嘴唇,沉默了半刻又继续说道:“相泽燃,那个瞧见他在海鲜市场里搬货的人,就是我。”
田欣彤一下抓住了重点,快速反问道:“所以他这个外号的出处,是,是从你这出去的?”
竹剑扬呵出一口哈气,白雾在湿冷的空气中飘向空中,好一会儿才散:“虽然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但是……”
竹剑扬没有往下继续说下去,其他三人也没有强迫他说下去。好像某种突然的默契,四个人在躲雨的屋檐下,静默着,仰起下巴看向空中飘落的雨丝。
很久之后,手上的热豆浆已经泛冷,炸豆皮上的酱汁也已经凝固。
田欣彤看了看不再冒着热气的纸杯,轻声问道:“你们长大了之后,想做些什么呢?”
相泽燃首先回过神儿来,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不知道。可能想痛痛快快的玩儿吧,再也没有大人管着,也不用每天担心老田的抽查。”
田欣彤哑然失笑,白了他一眼。
刘佳缩了缩校服袖口外面的手指,语气凄然的说道:“希望能上到大学,而不是被我妈嫁掉。”
三人神色一凛,交换了一个眼神。
竹剑扬刚想换个话题让气氛别这样压抑,身后忽然又凑上来一个人影,将四个人一把搂住。
“嘛呢,放学了不赶紧回家。远远看着,跟他妈罚站似的。”
相泽燃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到文哥靠在他和竹剑扬的手臂上,一脸正经沉稳,彷佛刚刚那句粗口,并不是他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