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玄在腐朽霉味中睁眼,仙尊记忆如洪流倒灌。
经脉淤塞的废柴之躯,仆役嚣张的唾沫星子溅上脸颊。
他随手捏碎对方拳头时,对方还在叫嚣“废柴就该认清身份”。
改良的基础拳法在破院掀起风雷,三长老推门而入:“云岚宗苏清雪,来退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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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味,混合着陈年霉味和灰尘的气息,像一条冰冷的、湿漉漉的蛇,蛮横地钻进凌九玄的鼻腔,直抵肺腑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败的淤泥。
黑暗粘稠地包裹着他。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沉。几点微弱、浑浊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屋顶破瓦的缝隙,斜斜地刺入这方狭小、污浊的空间,勉强勾勒出周遭狰狞的轮廓。断裂的蛛网在残破的房梁上垂死飘荡,像一张张破败的裹尸布。墙壁斑驳,大块大块的墙皮剥落,露出底下肮脏的土坯,上面爬满了深绿色的霉斑,如同某种恶疾溃烂的皮肤。身下,是冰冷坚硬、凹凸不平的触感——几块垫着破烂草席的木板,便是他全部的“床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柴草和牲口粪便混合的馊臭。
这里是…哪里?
凌九玄的意识如同沉在万载寒冰深处,冰冷而滞涩。他最后的记忆,是那席卷了整片仙域的毁灭风暴,是道一那张扭曲着贪婪与背叛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是云瑶那柄淬着剧毒、撕裂了他不灭仙躯的寒玉匕首…是足以湮灭星辰的恐怖能量洪流,将他身为九玄仙尊的万丈法相寸寸碾碎,连同他那近乎不朽的神魂核心…
**陨落!
仙帝至尊,万劫不灭?何其可笑!在至亲至信的联手背叛与那超越认知的禁忌力量面前,他凌九玄,曾经俯瞰万仙、执掌轮回的至高存在,终究也化作了浩渺时空长河中的一缕尘埃。
**轰——!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一股庞大到足以撑爆星海的恐怖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冲垮了他残存意识的所有堤坝,狠狠倒灌进他的头颅!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嘶哑痛吼,猛地撕裂了柴房的死寂。凌九玄双手死死抱住了头颅,额头上、脖颈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凸,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几乎要从那张破木板上滚落下去。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在他的脑髓中疯狂搅动穿刺!
无数混乱、破碎、属于另一个“凌九玄”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决堤的混沌天河,汹涌澎湃地冲刷着他属于九玄仙尊的坚韧意志:
“…凌家…三房庶子…废物…”
“…天生经脉淤塞如顽石…丹田如漏勺…无法引气入体…”
“…凌家之耻…滚去柴房…”
“…嘿嘿,废柴就该有废柴的样子,这月例钱,哥几个替你‘保管’了…”
“…苏家…云岚宗…天之骄女…婚约…耻辱…”
屈辱!麻木!绝望!不甘!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怨恨!
这些属于一个卑微凡俗少年的记忆碎片,带着其主人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负面情绪,如同肮脏的污泥,疯狂地试图污染、覆盖、同化他那属于至高仙尊的璀璨神魂烙印!
“蝼蚁…安敢乱吾心神!”
凌九玄的灵魂深处,一声源自无上威严、饱含杀伐决断的怒叱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般炸响!那属于九玄仙尊的、历经万劫磨砺、早已融入大道本源的意志,骤然爆发出撕裂混沌、定鼎乾坤的煌煌神威!
轰!
那狂暴倒灌的记忆洪流,仿佛撞上了一堵横贯宇宙的叹息之墙,瞬间被强行遏制、梳理、镇压!
属于“凌九玄”的卑微记忆,被仙尊意志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迅速解析、归档,化为纯粹的信息库。那些汹涌的负面情绪,则如同烈日下的薄雪,在至高意志的煌煌光芒下飞速消融、蒸发。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寒彻骨、俯瞰众生的绝对清醒。
凌九玄缓缓放下了抱头的手,身体停止了颤抖。他支撑着坐起身,骨骼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嘎吱”轻响,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布满细小的裂口和劳作的厚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与他记忆中那双白皙如玉、掐诀间可演化星河、握拳便能粉碎乾坤的仙尊之手,判若云泥。
“天元大陆…南荒…青阳城…凌家…庶出三子…”他低声呢喃,每一个词都像是冰珠砸在冻土上,冰冷而清晰。属于这个“凌九玄”的短暂而屈辱的一生,已被他彻底洞悉。
经脉淤塞?丹田破损?呵…在凡俗武者眼中如同绝症的天堑,在他这位曾以无上法力重铸过星域本源、推演过亿万道则的仙尊眼中,不过是沙盘上的几粒尘埃,弹指可拂去!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庞大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瞬间从他眉心流淌而出,细致入微地扫描过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角落,每一道细微的经络。
“果然…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凌九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具身体的根基,简直烂到了根子里。经脉不仅淤塞,更是如同被无数污秽的泥沙彻底糊死,脆弱不堪;丹田更是千疮百孔,别说储存灵气,连一丝气息都锁不住,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破洞。
更麻烦的是,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又遭受欺凌,气血亏空得厉害,宛若风中残烛。
“根基尽毁,百脉俱废…浊气侵体,几近油尽灯枯…”凌九玄心中瞬间闪过上百种仙丹神药、逆天神术的名字,但随即又被他一一否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灵气稀薄得可怜、资源匮乏到极致的破败柴房里,那些动辄需要神药仙金的无上法门,无异于镜花水月。
他需要的是最基础、最不依赖外物、却又能直指大道本源的奠基法门。前世浩瀚如星海的记忆宝库在他神魂中飞速流转、筛选、推演…
就在这时——
“哐当!”
柴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板重重拍在墙壁上,震落下簌簌的灰尘。
刺眼的光线猛地涌入,驱散了柴房内大半的昏暗,也照亮了门口三个歪歪斜斜站着的粗壮身影。
为首的是个穿着灰色仆役短褂、满脸横肉的壮汉,约莫二十来岁,名叫凌虎,是凌家外院管事凌彪的远房侄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的跟班,脸上都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恶意。
凌虎大大咧咧地迈进柴房,浑浊的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逼仄的空间,目光最终定格在坐在破木板上的凌九玄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哟呵?咱们的‘三少爷’今儿个气色不错嘛?躺了三天,没饿死也没冻死,命可真够硬的,不愧是属蟑螂的!”他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嘲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凌九玄脸上。
凌九玄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凌虎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万古寒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在脚边聒噪的蝼蚁。
凌虎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突,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随即,一股被“废物”眼神吓退的羞恼猛地冲上脑门。
“妈的!看什么看?废柴玩意儿!”凌虎恼羞成怒,猛地踏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朝着凌九玄的脸颊扇去!“见了虎爷还不赶紧滚下来磕头?这个月的月例钱呢?交出来!别逼虎爷亲自动手扒了你这身烂皮!”
劲风扑面,带着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的难闻气味。
就在那只粗糙油腻的手掌即将触及凌九玄脸颊的瞬间——
一只同样粗糙、但此刻却稳定得如同磐石的手,突兀地抬起,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凌虎的手腕!
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随意,但时机、角度却妙到毫巅!
“嗯?”凌虎一愣,手臂上传来的力量让他有些意外。这废柴,竟然敢反抗?还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邪火腾地窜起。“找死!”
他狞笑一声,手臂肌肉瞬间贲张,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往回一抽,同时另一只拳头紧握,砂锅大的铁拳带着呼呼风声,直捣凌九玄的胸口!这一拳若是打实了,以凌九玄现在这具身体的状况,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然而,凌九玄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五根手指却如同精钢浇铸的铁钳,纹丝不动!
凌虎那足以掀翻一头健牛的力量,竟如泥牛入海,没能撼动分毫!他感觉自己粗壮的手腕仿佛被一条冰冷坚硬的龙爪死死扣住,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什…什么?!”凌虎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怎么可能?!这废柴哪来的力气?
就在他惊愕的瞬间,凌九玄动了。
他没有闪避那当胸一拳,反而借着抓住对方手腕的支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顺着凌虎全力回抽手臂的力道,轻飘飘地向后滑退了小半步。
这半步,妙到毫巅!
凌虎那势在必得、用尽全力捣出的拳头,因为凌九玄这恰到好处的滑退,擦着他胸前破旧的衣襟呼啸而过,拳风激荡,却连一根汗毛都没碰到!而凌虎自己,则因为全力一拳落空,重心前移,整个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扑出!
“呃啊!”凌虎惊呼一声,空门大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致命间隙,凌九玄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比万载玄冰还要凛冽的寒芒!
他抓着凌虎手腕的那只手,五指猛地一错!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