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王老根才沙哑着嗓子，打破了沉默：“俺……俺对不住那些弟兄……也对不住你，纵队长……”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深深的自责，还有一种几乎被压垮的沉重。

这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兵，经历过无数生死，但这一次，亲眼看着自己带出去的兵，尤其是那些朝气蓬勃的赤卫队年轻人，在炮火中化为乌有，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老根叔，这不是你的错。”林楚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我，是我把伏击点选在了那个位置，是我低估了鬼子重炮的威胁。”

王老根猛地回过头，黝黑的脸膛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眶通红，里面充满了血丝。他看着林楚生，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们打了胜仗，老根叔。”林楚生迎着他的目光，“我们救出了六十多个老乡，端掉了鬼子的窝点，还缴获了武器弹药。

那些牺牲的弟兄，是为了胜利而死的，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而死的。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老根粗糙的手背，那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疤。

“一班是咱们纵队的尖刀，是咱们的拳头。这次，尖刀虽然受损了，但只要刀把子还在，只要咱们的魂还在，这把刀就能重新磨利，甚至变得更强！”

林楚生看着王老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老根叔，你就是咱们一班的魂，是咱们黑虎纵队的定海神针！你不能倒下！那些牺牲的弟兄，在天上看着呢！

他们希望看到的，不是一个消沉的老伙计，而是一个能带着剩下的人，继续狠狠揍鬼子，给他们报仇的王老根！”

王老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林楚生，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却扛起了整个队伍的年轻人。

林楚生的话，像是一把锤子，敲打在他近乎麻木的心上，激起了一丝火花。

是啊，自己不能倒。

倒下了，那些死去的弟兄怎么办？剩下这几个半残的老兵和新瓜蛋子怎么办？

他猛地抬手，用粗糙的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将那份痛苦和软弱深深地埋藏回心底。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里已经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老兵独有的坚韧和血性。

“纵队长，俺明白了。”

王老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力量，“俺不会倒！一班也不会倒！

只要俺王老根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把一班的架子重新撑起来！把新兵蛋子练出来！

早晚有一天，俺要带着弟兄们，把鬼子的炮楼给他端了，把他们的炮也抢过来，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看到王老根重新振作起来，林楚生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只要这位老兵的精神不垮，一班就有希望，黑虎纵队就有希望。

“好！这才是咱们的老班长！”林楚生用力点头，“伤亡统计和抚恤的事情，老张会处理好。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养好伤，然后把剩下的一班弟兄和新来的赤卫队小伙子们带好。我们需要尽快恢复战斗力。”

“放心！”王老根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离开王老根的窝棚，林楚生又在张浩云的陪同下，去了伤兵营。

伤兵营设在一个相对避风的山洞里，里面光线更暗，草药味和血腥味更浓。十几个伤员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有的在昏睡，有的在低声呻吟。

几个从附近村子请来的略懂医术的老乡，还有两名女赤卫队员，正在忙碌地给伤员换药、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