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渊停下手中的细活,抬眸望向渐沉的暮色,沉声道:“三公主,我尚有大理寺要案待审,恕我先行告退。”
言罢拂袖起身。
待他离去,三公主望着那抹挺括背影,朱唇微撇:“自父皇将大理寺差事压给他,这小子便愈发端起架子了。从前便冷心冷情,如今更似块顽石。”
她转眸看向沈知意:“你说父皇也是,何苦偏要重用他?不过是皇叔遗孤...?”
沈知意垂眸盯着指间彩纸,捏着折痕缓缓翻转,只作未闻。
三公主哪里知晓,这被她视作“皇叔遗孤”的摄政王,血脉里流淌的何止是宗室贵胄之血。
三公主见沈知意垂眸不语,只当她羞怯,便掩唇轻笑道:“不过说起来,今日倒要多谢你这主意。原以为那铁石心肠的人断然不肯屈尊做此等女儿家的活计,竟真被你哄得坐下来叠了这许久。”
话音未落,沈知意捏着彩纸的手骤然顿住。
三公主拨弄着纸鹤尾羽,轻笑着:“不瞒你说,本宫瞧着李承渊对你倒有些不同。今日宣你们来,哪里是为了叠纸鹤?原是想瞧瞧你们二人情分深浅,也好叫本宫拿个主意,该不该帮婉柔那心急的姑娘。”
闻此言,沈知意手中正在折叠的纸鹤骤然散了形。
她只觉耳畔轰然作响,三公主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惊起万千涟漪。
这是何意?竟说她与摄政王之间…?
三公主见状,清了清嗓子:“小桃,换盏新茶来。”
那侍女闻言福身退下。
烛火摇曳,将二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晃得虚虚实实。
三公主凝着沈知意:“论妩媚娇艳,你不及婉柔。论袅娜风情,你亦输她三分。可这世道,男子若有些许见识,便知红颜易老,慧心难得。”
说着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浅抿一口:“何况…”
“这局比试,婉柔尚未入局便已是输了。本宫再掺和,倒显得愚钝了。”
说罢抬眸示意沈知意用茶。
沈知意触到茶盏时险些打滑,只得低眉作愚笨状:“三公主这话,臣女实在听不明白…”
三公主望着于风中轻晃的纸鹤,轻笑出声:“那人素日连本宫的面子都不肯多给,偏肯为你坐下来折这纸鹤。纵是旁人不信,本宫却看得真真的。”
沈知意只觉喉间发紧。
纵是千军万马踏过心尖,惊起满池春水,再难平静。
“罢了,你且回去吧。本宫今日话已说尽,事已做足,若不是婉柔央了本宫好几日,何苦掺和这等儿女情长。”
三公主望着满案工整的纸鹤,挥袖便要遣沈知意离去。
沈知意却未急着起身,只将纸鹤按数归拢,轻声禀道:“公主先前已叠三百五十只,今日共得四百八十二只,尚余一百六十八只便可凑足千数。臣女愿再留片刻,助公主叠完六十八只,余下百只明日再做计较。一来公主可稍作休憩,二来也免得久坐劳神,伤了贵体。”
她素日最擅察言观色,今日三公主借叠鹤试探心意,她又岂会瞧不明白?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六十八只纸鹤便已叠罢。
沈知意福身告退,三公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侍女说道:“将今日叠的九百只纸鹤仔细收在箱子里,再去传话给苏婉柔的婢女,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利,明日不便见客。若她问起缘由,只消推说偶感风寒便是。”
侍女领命而去,三公主望着案上余下的彩笺,忽而轻嗤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