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莹声音里裹着焦心火:“自白马寺的姻缘灯传开后,咱们衙署的红笺匣子都快生灰了。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咱们官媒的红线还不如佛前灯芯灵验...”
她放低声音,“前头王婆子的案子刚结,后脚就有五家勋爵递了弹劾折子,说咱们白养着一堆吃空饷的...”
沈知意握着茶盏,青瓷盏底与木案相击发出清响:“革职?”她挑眉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这月咱们记在册的合婚庚帖有多少?”
“半张没有。”柳莹苦笑,“可白马寺的香火簿子都记到几十号了,当真是月老显灵,施法成谶(chen)了...?”
茶盏重重磕在案上,琥珀色茶汤溅出半盏。
沈知意盯着窗外被风吹得簌簌响的绿竹,忽然笑了:“怕是有人借佛祖之名,偷换了贵女们的姻缘线...好个普度众生的活菩萨。明日我亲自去,倒要瞧瞧这使的什么障眼法。”
沈知意将残破的灯笼扔进铜盆,火舌瞬间吞噬金箔,“待我烧了这伪神的香火,且看真佛降不降罪。”
晨雾未散,可白马寺的香火却已呛得熏人。
沈知意卸了官媒衙的绯红比甲,换了件月白缎面襦裙,腰间只佩戴着半块双鱼佩。白马寺山门前的古槐下,她望着潮水般涌进寺门的绣帕罗裙,曾经是争抢着来官媒衙递庚帖,现在却是挤破头拿着自己的庚帖来白马寺换灯。
她循着人流的方向望去,红衣僧人闭目捻着佛珠,想必这就是那位“施法的月老”。功德箱前杂役的铜锣敲得震天响:“交香火!领灯!排好队!”
“嘿,这位小姐,我说排队候着,你听不懂啊?!”杂役的铜锣杆横在沈知意跟前。她故意让腕间褪色的银铃晃出声响:“大哥行个方便,我家小姐急着求姻缘...我不太了解,敢问大哥咱们这边的流程是...?”
“拿着你的庚帖交香火,领灯,排队候着大师诵经。”杂役两手环抱于胸前,那绿豆眼在她素色裙裾上转了两圈,语气里带着不耐。
沈知意笑嘻嘻追问着:“敢问大哥,香火要交多少呢?”
“把你家小姐生辰八字拿来!”杂役瞥见她手里的庚帖,“五十两。”
沈知意指尖发凉,这与程嫣然相同的八字,竟便宜了三十两!
她拔下发间的鎏金发簪,正是昨日庙会李承渊赠的那支。簪头的东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劳烦通融...这支发簪要价六十两,我家小姐赏的。余钱就不必找了,嘿嘿...”
杂役接过金簪,“将你的八字抄上,过去排队吧!”他谄笑着将身后的灯拿给沈知意,并让出通道,沈知意向其身后探了探,发现这被姑娘们视作珍宝的“姻缘灯”就这样被当作杂物一样堆放着。
忽听见身后轿帘轻响,正是摄政王府的鎏金顶轿。
“怎么?沈官媒也要来这里求姻缘?”李承渊的声音冰冷地传来。
他身侧的苏婉柔着茜色织金襦,腕间累丝金镯随抬手动作发出细碎声响:“早听闻官媒衙的红线能系千里缘,怎的妹妹也信这佛前灯?”
沈知意垂眸避开苏婉柔眼底的锋芒:“衙署的红线要算八字、查宗谱、对聘书,哪及得上大师的一句佛号省事?”
她抬眼时,恰好看见杂役正朝穿湖蓝缎面的商户女索要三十两香火钱,而转头却对簪着赤金步摇的贵女笑得满脸褶子:“不过是把算盘珠子打到了菩萨殿上,倒显得咱们衙署不会变通。”
“不过我看,李大人近来是常与苏小姐绑定呀。”沈知意戏谑道。
苏婉柔绞着帕子轻笑:“不知妹妹在酸什么?妹妹来此莫非也是求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