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红绳,抚过绳结上褪色的金线,“大人寻母妃的心切,民女理解。但下次要利用人,至少别让红绳沾了露水。”她晃了晃湿润的绳尾,俯身将《青洲婚律》塞进木箱。
李承渊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喉间忽然发紧。窗外骤起狂风,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黑暗中只听见她打开木箱的轻响,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沈知意...”他伸手欲拦,却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她将红绳塞进他掌心,转身时发间的玉簪擦过他手背:“时候不早了,民女准备睡了,还请大人也回房歇息吧。”
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李承渊望着掌心里的红绳,想起母妃在失踪前,还曾对他打趣道:“渊儿,红绳丢了不打紧,人未丢便一切安好。”此刻绳结里缠着的断发,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极了她刚才转身时,眼角未落的泪。
晨钟惊飞檐下麻雀,沈知意打着呵欠将最后一件官服叠进木箱时,瞥见镜中自己眼下泛着青影。
铜镜旁搁着给李承渊的信笺,落款处朱砂印被晨露洇开,像朵半凋的杜鹃。
“沈姑娘真要搬?”管家抱着文书匣立在廊下,见她拎着箱笼出来,“王爷昨夜批折子到四更天...”
“代我谢过李大人…王爷照拂。”她将碎银塞进管家掌心,跨过门槛时故意让箱角撞上门环,震得檐铃叮当作响。晨雾里依稀传来书房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她没回头。
官媒衙的晨光漏进褪色窗纸,沈知意攥着玄铁住所牌推开西厢房门。南窗下两床锦被叠得方正,北墙木榻上却堆满胭脂水粉。
“哎哟…”穿桃红襦裙的姑娘撞开她挤进门,“姜姐姐快看!这不是拆散谢世子婚约的那位?”鹅黄衫子的女子捏着绢帕捂嘴:“舒姝你小声些,当心人家给你牵个屠户做相公!”
沈知意将箱笼重重砸在木榻,震得铜镜架上银簪叮当坠地:“两位若怕晦气...”她慢条斯理展开官服,“不妨去求媒官换房?”
“好大的威风啊!”姜筱绞着腰间禁步冷笑。
“都少说两句!”翠色襦裙的姑娘抱着被褥撞进来,发间银蝶钗振翅欲飞:“沈姐姐好,我是柳莹。”她将枕套铺在沈知意榻上,“那日你在侯府驳斥婚约的壮举,当真解气!”
舒姝猛地掀翻妆奁:“柳莹你装什么菩萨!上月是谁被张御史家退婚...”
“退婚总比困死在怨偶牢笼强。”柳莹将铜镜扶正,映出窗外探头探脑的杂役,“各位姐姐可知,南市说书人都在传沈媒人智破赵府换女案?”
姜筱突然拽着舒姝往外走:“晦气!咱们找媒官换房去!”
未时三刻的穿堂风卷着庚帖墨香,沈知意正与柳莹核对婚书,忽见温钰抱着半人高的帖簿跨过门槛。日光将她鬓角汗珠照得晶亮。
“温姐姐可要帮手?”沈知意伸手去接,却被帖簿边缘划破指尖。
“帮倒忙的本事倒是见长。”温钰将庚帖扔进她怀里,“上次许是多亏有你受了’欺负‘,侯府与尚书府才没有找我们麻烦。”她突然压低嗓音:“侯府二小姐的婚配差事,你既爱逞能...且将这些庚帖送到府上,供夫人选上一选。”
“申时前送到侯府,记住…”她将沈知意官服褶皱抚平,“你只是个送庚帖的官媒。”
温钰疾步离去。沈知意捻着断发望向院中古槐,柳莹的银蝶钗“叮”地撞在梁柱:“知意,温媒方才说的…你上次是受何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