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衙的青石板还沾着晨露,八匹黑马便撞开了城门。
为首那人穿酱紫云纹官服,腰间玉牌坠着礼部飞鱼纹,马鞭抽得噼啪响:“让宋县令出来接旨!”
宋明允正蹲在公堂门槛上啃糖糕,狗尾巴草在嘴角晃得欢快。
见那钦差下了轿,他慢悠悠抹了抹嘴,官帽往头顶一扣——帽翅歪着,倒像只歪脖子的雀儿。
“礼部员外郎王得安,奉旨彻查安平县令越权擅断。”王得安抖开圣旨,眼尾吊得老高,“宋明允,可知罪?”
宋明允把糖糕纸往怀里一揣,作了个歪歪扭扭的揖:“下官不知罪,但知有冤。”他冲张老三使个眼色,后者立刻掀开油布——孙大夫的药柜“哐当”落地,柜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药渍。
“王大人请看,这是太医院孙御医给崔家二公子开的‘疯病方’。”他摸出那柄银勺,勺柄暗褐色渍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这是从药罐里刮的,经孙大夫辨认,是马钱子粉。治疯病用马钱子?下官实在愚钝,只听说这玩意儿能毒哑人。”
王得安的脸青了半寸。
他原想着来个下马威,偏这宋明允不按套路出牌,倒把证据摆到了眼前。
正僵着,张老三又凑过来:“大人,周小禾他们在外面候着呢,说要给钦差大人讲讲‘疯病公子’如何半夜爬墙去赌坊。”
“放肆!”王得安拍了下公案,震得茶盏跳起来。
可他眼角瞥见院外乌压压的人头——周小禾举着策论,陈二狗娘攥着血书,连卖炊饼的林阿牛都扛着扁担,突然就泄了气。
三日后的金銮殿,龙涎香混着紧张的汗味。
崔明远穿着囚服跪在丹墀下,发间沾着草屑,却还梗着脖子:“草民冤枉!那李焕是流民,哪来的笔迹?”
宋明允站在阶下,指尖摩挲着怀里的《新洗冤录·物证篇》残页。
他冲小福点头,后者捧着个漆盒上来——里面是块沾着朱砂的软泥,还有十七张带墨痕的纸。
“启禀陛下,这是下官让人用松烟墨调水,拓下李焕右手拇指指纹。”他揭开最上面一张纸,“这是崔府呈给礼部的‘李焕试卷’,上面的指纹……”
他猛地把两张纸并在一起。
丹墀下响起抽气声——拓印的指纹纹路如树根盘结,试卷上的却像团糊成一片的墨团。
“真正的李焕目不识丁,按的是指模。”宋明允声音冷下来,“可崔府交的试卷,既有工整小楷,又有伪造的指模。更妙的是——”他抽出另一沓纸,“下官让人翻了七省学政档案,发现崔家共篡改十七份试卷,每份的‘考生’都在放榜后‘暴病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