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穿透了所有嘈杂,精准地印入每条人鱼的脑海。
九艉猛地回头。当他看到甬道口那抹熟悉而高傲的粉色身影时,他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瞳骤然一缩。而当他的视线越过绯丽,定格在她身后那个脸色惨白、浑身湿透的银发身影上时,他眼中仅存的一丝理智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吞没。
他以为是亲鱼把他的伴侣又抓了回来!
“吼——!”
一声饱含着被背叛的愤怒咆哮从九艉的喉咙最深处爆发出来。
他耳鳍完全张开,露出内里鲜红的鳃肉,这是人鱼极度愤怒与示威的姿态。
他不再理会周围的敌人,像一发炮弹般撞开两条挡路的族人,朝着绯丽和辞穆的方向悍然冲去,目标明确——抢回他的人类,然后带他逃离这个地狱!
面对儿子气势汹汹的冲撞,绯丽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唯有眉心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流露出一点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就在九艉即将撞上来的前一刻,她动了。
那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她只是随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还处于无措中的辞穆的手臂,然后像丢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毫不温柔地将他往前一推。
辞穆只觉得一股巧力传来,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一头撞进了一个冰凉而坚硬的怀抱。锋利的鳞片边缘和尚未收起的骨刺硌得他生疼,浓烈的血腥味和九艉身上独有的气息一同将他包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擂鼓般狂乱的心跳。
九艉下意识地接住了被推来的辞穆,狂怒的冲势戛然而止。他僵硬地环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绯丽收回手,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红眸瞥了一眼自己暴怒的儿子,冷淡地开口,语气仿佛在斥责一个不懂事的幼崽:“你怎么这么吵。”
那句斥责轻飘飘地落下,九艉怀抱着辞穆,浑身的肌肉依然紧绷如铁,猩红的眼瞳里燃烧的狂焰却渐渐熄灭,只余下大片滚烫的迷茫。
绯丽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似乎刚才那场足以掀翻洞窟的母子对峙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她高傲地转过身,粉色的鱼尾在混着血污的水中轻轻一摆,便优雅地绕开了地上呻吟的族人,径直爬向洞窟深处那一方被精心维护的孕鱼池。
她来到池边,池水清浅,却漂浮着一些触目惊心的破碎卵壳。那些本该是珍珠般圆润光洁的卵,此刻都成了残破的碎片,像一地摔碎的瓷器。绯丽面无表情地看着,蹼爪伸入池中,带起一阵水波,捞起几片还带着粘液的碎壳。
碎壳在她掌心,曾经孕育生命的温润光泽已然消逝。
她随手将其丢弃,又探入水中,这一次,她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一枚尚未破裂的鱼卵被她小心地托在掌心,那卵壳呈半透明的玉色,能隐约看到里面蜷缩的微小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