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白天短,黑夜长,漫漫长夜,令郭氏总是睡不着。春兰那屋里,半夜稍微有点动静,她都会立刻,神经紧张起来,以为春兰要生。她只是盼着,趁着春兰现在的疯病好了些,趁着她的神志还算清醒,赶紧把孩子生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这几天,郭氏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总是会梦到死去的恩堂。梦里,恩堂总是对着她笑,一边笑着,还一边说着:哼,你个老不死的,抢了我的儿子,你想给自己留后啊?你休想,我要让你断子绝孙。
郭氏被噩梦惊醒,一旁的会堂问:“这是梦到什么了?什么求求你,你求谁呢?”
郭氏惊的一身冷汗:“老头子,我跟你说个事,我这几天,老是梦到恩堂。”
“梦到恩堂?”会堂也吓了一跳:“梦到他什么?”
郭氏便把梦中的场景,恩堂说过的话,都跟会堂讲了一遍。
会堂听完,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妻子:“你别瞎想,都没有的事,恩堂都死多少年了,现在怎么回来,找咱算计了呢?”
“唉。”郭氏叹了口气:“这恩堂,阴魂不散啊,他老是这么缠着咱,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这还好说,要是春兰那,唉,要算账,就算我头上,可千万别让孩子们,出什么事。老头子,你说,咱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会堂虽然心里有些后悔,当初愣是把文信,从恩堂的手里抢过来,如今弄的春兰,也得了疯病,弄的妻子也疑神疑鬼,魂不守舍的。可如果当初,不把文信过继过来,他刘会堂现在,还会不有儿子,有儿媳吗?以及马上就要,有一个孙子或孙女了?
造化弄人,谁也不知道,当初要是选择了,另外一个选择,如今会有怎样的生活。
“要不,咱明天,去给恩堂烧烧纸吧。”郭氏道:“恩堂埋怨咱,埋怨的对。现在,连个给恩堂,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
“什么没有。”会堂道:“哪次逢年过节的,文信不都给他去上坟吗?文信这孩子,打小就仁义,恩堂养了他几年,这恩情,文信记一辈子。”
“唉。”郭氏叹了口气:“我看,咱还是去一趟吧,和恩堂念叨念叨,免得我再做噩梦,也求求恩堂,保佑着春兰,能平平安安的,给咱生个孙子。”
“嗯。”会堂点了点头:“天亮了,咱们赶早去。行了,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郭氏扭过了身,依旧毫无困意,她想起之前的一幕幕,想起老一辈人口中,神仙对他们刘家的那个诅咒,想起了春兰的疯癫,想起了恩堂死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这黑夜是如此的漫长,她心里不停的盼望着,天赶紧亮,赶紧亮起来,春兰赶紧生,赶紧给她生个,一定要给她生个,生个孙子。
天刚破晓,有了些许的亮,郭氏就迫不及待的起来了,催促着会堂赶紧起来,两个人下了炕,拿上些纸钱,趁着地里还没有人,踩着年前下过的雪,来到了恩堂的坟前。
郭氏一边烧着纸,一边絮絮叨叨的,跟恩堂说着话:“兄弟,你别怪嫂子,嫂子也有嫂子的难处,嫂子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折腾嫂子都行,可别再折腾文信和春兰了。当初文信没有过继给你,但好歹也算是,你的半个儿子了。你说,你怎么能不疼,自己的儿子儿媳呢?”
会堂拾起地上,半截棒子杆,杵着恩堂坟前,燃着的纸钱:“兄弟,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以后,你就来找你哥撒气,把气都撒到我身上,折腾我吧,别老让你嫂子做梦梦到你了。她也不容易,这些天净伺候着春兰了。兄弟,等哥百年以后,到了那边,哥欠你的,都给你补上,你到时候要打要骂,你随便,我都受着。以后再过年过节的,我来看你,给你送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