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老黑的两只耳朵支棱着,四蹄腾空,一口咬向了空中的巨剑。
喀嚓一声脆响,神威惶惶的巨剑在老黑的嘴下仿佛一块脆薯饼,硬生生被老黑摇下一块,硬生生吞入腹中。
炬所幻化的巨大虚影堪堪握住巨剑,那巨剑便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化作片片碎片,随着炬的驱动重新幻化成一把新的巨剑,只是无论从体形还是威势都明显不可同日而语。
老黑却早已顺拐着跑得老远,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瞪着炬,嘴巴里不停咀嚼着,长长的马尾像是一根棍子一样直立着,鼻孔间更是有阵阵夹杂着火星的白烟喷出。
炬的甲胄看上去忽然间愈发显得古朴陈旧,仿佛只是一瞬间便再次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神之本源被老黑吞噬,炬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横断万古!”一声敕令中,持剑的巨大虚影忽而变得凝实了几分,双手持剑狠狠插向众人。
这绝不是简单的物理攻击,许阳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剑分明斩向了自己的过去,斩向了属于自己的未来,斩向了现在的自己,
一剑斩下,所有和自己有过关系的过往和将来通通将被斩断,分明是要将自己,将自己身后的众人彻底抹除。
许阳动了,一步,两步,三步。
三步之外,许阳悬停在空中,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陶罐的虚影,在虚空中浮沉不定。
陶罐表面几乎所有勾勒的线条都活了起来,大河奔涌,杨柳垂堤,一叶扁舟在水面上浮沉,远山如黛……
罐底那花鸟形状的“云天宫”三个字更是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虽不炽烈,却足以照亮这山巅,哪怕漫天的乌云也压不住。
长剑刺下,刺入了陶罐,犹如泥牛入海,只是片刻的停止,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罐口,就连那持剑的巨大虚影都未能幸免,纷纷化作一团精纯的能量,被罐子一并吸入。
炬脚步沉重的倒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甲胄面部的面具褪去,露出了炬明显苍老了许多的脸,和满眼骇然的神色。
“虚有其表。”
缓缓落地的许阳望着眼神中透出绝望的炬,唇齿轻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炬缓缓摘下头部的甲胄,原本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又变得灰白,整个人更显得了无生机。
“你们当真以为我拿你们没有办法了吗?”
许阳不语,只是简单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说无益,你我双方总要有一个倒下去,彻底倒下去。我们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两个族群。”长河似乎终于走出了星落殒落的悲哀,只是眼中愤怒取代了曾经的悲伤。
自从见到星落的残骸,他始终不能从悲伤中自拔,直到那一刻他才深深体会到,原来有时候,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从来就没有人指责过他,甚至他的事迹久久被世人所颂扬,就像世人颂扬星落一样,他们是行走在星空下的人族强者,他们是人族的希望,他们都是英雄。
可是,直到看到星落残骸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冷冰冰提醒自己——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
自古艰难唯一死。
只有长河自己知道,死真的好难。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轰爆自己的头颅,那样他死得不会心安,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死在厮杀的路上,死在星空下的征途中。
身后的幽泉、青冥等人更是缓缓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炬,注视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
炬忽然笑了,笑得多少有些不甘,笑得有些惆怅。
曾几何时,他也曾高居九天,俯瞰众生万物。那时候只需要动动手指,简单的呼风唤雨、电闪雷鸣便可以让那些弱小的存在心生敬畏。
于是,他更加惬意的习惯用毫不起眼的所谓恩赐和惩罚,便让那些弱小的存在懂得了敬畏,懂得了虔诚,懂得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心甘情愿的献祭内心。
于是忽然发现这些看似弱小的存在虽然个体单薄,可他们有着惊人的繁殖能力,那便意味着庞大的供养,而恰恰就是这些供养,便是身为神明的信标,哪怕宇宙一次次重启,他们依然能凭借着信标重现人间。
那代表着长生久视,代表着永生,代表着不朽。
可是,究竟哪里出错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弱小的存在敢于忤逆神明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甚至可以威胁到神明的存在了呢?
或许,一切的一切,应该从那个叫许念的男人开始的吧?
炬粲然一笑,古老的神格缓缓从头顶冒出,表面上纷繁复杂的花纹代表了这宇宙间极致的规则之力,那是无上的象征。
“有件事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炬望着眼前的人类,终于一脸正色开口道:“在这里,我是不死的,只要我愿意,我有把握把你们全部留下,至于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我再次陷入无尽的长眠,期待着下一次苏醒的契机。”
许阳众人不语,可众人全神贯注戒备的神情,不难看出虽然大家对眼前的神明没有什么好感,可却对他的实力足够重视。
炬伸手轻点了一下头顶的神格,虚空荡漾,神格倏然间消失不见了,哪怕许阳看破虚妄的双眼和裴栀催发到极致的瞳术都不能捕捉到丝毫的痕迹。
“所以,你们准备好迎接我的拥抱了吗?”炬缓缓张开双臂,古老的甲胄上,无数的刀伤剑痕仿佛在提醒众人——逃。
那些甲胄上的伤痕是独属于炬的荣耀,却是人族前行者用生命镌刻上去的图画,每一笔都透露着辛酸和无奈。
“寂灭——”
炬的声音空旷而高远,他的眉心忽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仿佛能消融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