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依旧乌云密布,火红色的电芒不时刺破浓重的云层,本应震彻天地间的雷声却不得不在厚重的云层中化作了几声沉闷至极的隆隆声,像是西极大陆这片了无生机的废土最后不甘的呐喊。
带着浓重的硫磺味道的风吹散了炬所化的黄沙,一尊古老的神明最终竟然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谢幕了,了却了漫长的一生。
他会有遗憾吗?或许会有吧!可又会有谁在乎呢?或许百十年后,就连他曾经的名也不再有人颂念。
所有人长长吁了口气,虽然他们不止一次和神明对垒,却也不得不承认神明这种古老的种族的确有他们强大的一面,强大到一度令人窒息。
一路奔跑上前的火炜轻轻擦拭到许阳额头细密的汗珠,可许阳那一身激荡澎湃的法则之力依旧汹涌,平静的表面下依旧在蓄势。
顺着许阳灼灼的目光向后望去,火炜惊讶地发现原本贫瘠的焦土上,一片青绿色的小草不知何时悄然探出了头,硬是在这了无生机的焦土上勾勒出了一抹生命的颜色。
猛烈的罡风吹拂着,小草拼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却也只能无奈地折弯了腰身,齐刷刷贴服在地面的砂砾上,却犹自顽强的向着远方传递着那一抹嫩绿。
偶有地心炽烈的烟火从裂缝中窜出,那一抹绿色便一刹那间化作了飞灰,只是仿佛什么也不能阻止它们顽强地繁衍,固执地一路远去。
嫩绿色的如同绸带一般的绿色明明应该是生机勃发的颜色,却在这废土中显得尤其刺眼、诡异。
许阳沉吟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循着绿草蔓延的方向一路追随行进着,逐渐深入西极大陆这片焦土的最深处。
越是深入,遍地的枯骨便逐渐多了起来,纵然它们已经失去了血肉,却依然能从他们扭曲的关节和经过挣扎后不规则曝露的枯骨上,依旧能看见他们生前的绝望。
除了高大粗壮的人形骨骼,更有各种各样野兽形状的骨骼夹杂其间,有的甚至能从他们互相纠缠的现状猜测到各自生前互相撕咬扭打的景象。
骨骼依旧坚逾精钢,青冥手中低垂的长剑划过枯骨,依然能发出阵阵清脆的金属敲击的声音,只是声音中似乎更多的死亡的悲鸣。
蜿蜒而至的小草完全无视了任何前进路上的阻拦,哪怕是坚硬的骸骨也不能成为它们前进的阻碍。
嫩绿的叶芽从枯骨的惨白的眼窝处冒出了头,崭新的生命便立马被渲染上了邪恶的味道,却丝毫不阻碍它们飞速地生长着,一路向前。
可那长满了青草的枯骨,却仿佛就连最后一丝养料都被彻底剥夺,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堆堆细腻的粉末,充当了最后的养料。
庄妙可轻捻着手中白骨化作的粉末,仔细感受着最后一丝灵力的波动消失在空气中,像是一只海鸥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划破的一个小小的涟漪,先补齐一丝波澜。
裴栀一个不小心,脚下发出喀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却是一个头骨被彻底踩得稀碎,那原本从头骨眼窝长出的一株青草却显得尤为茁壮,随着裴栀抬起脚,倒付的身体再次缓缓直立向天。
佟虎几步上前,一把薅起一捧青草,谄媚地递向老黑,迎上的却是老黑锋利如刀的两排雪白的大牙,看样子分明是要将胖子的拳头一并咬掉。
胖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青草纷纷洒落,却只在空中便化作了一捧飞灰,空气中隐隐传来腐臭的味道。
“神呐,呵呵,神啊……”
幽泉紧了紧宽大的黑色披风,摇了摇头缓步走过。绿草被肆意践踏在脚下,却也只能无奈地记录着一个个自身上践踏而过的脚印,就连呐喊抗争都做不到。
青草一路蜿蜒深入,像是铺就了一条通向未知的路。路上,一行人循着依旧蔓延生长的青草前行,不疾不徐。
天空中的乌云愈发低沉,仿佛就悬在众人的头顶处,随时都可能压下来。
一座雪白色的山半掩在乌云中,峰顶刺入云霄看不清原貌。
滚烫的赤红色的岩浆从山体的缝隙中流出,来自地狱的火焰一路蜿蜒着向下,犹如攀附着的一条条猩红扭曲的蚯蚓。空气中,是愈发浓烈的硫磺的味道。
岩浆所过之处,将那雪白的山体冲刷出一条条漆黑的沟壑,硫磺味道中更是多了一股焦臭的尸身味道。
雪白的山体逐渐显露出真容。这哪里是什么雪白色的山,这分明就是一座黑色的山,覆盖在山体上的那层雪白,分明是漫山遍野数不清的皑皑白骨。
裴栀的瞳术所过之处,分明看到那皑皑白骨间,竟然有动静传出。仔细看去,却只见一个人仿佛无视眼前的一切,自顾自地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着什么。
随着那人的嘴唇翕动着,便有一道道微弱的金光发出,飞向山顶,飞入了笼盖山顶的乌云之中。
再近前几步,这哪里是一个人,或者说这分明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眼前的人胸部以下都已经化作了枯骨,透过褴褛的衣衫和胸骨的缝隙,依稀可见一颗淡金色的心脏早已干瘪,却依旧顽强地、有规则的律动着。
偶尔有那一身坚硬甲壳的虫豸便倏然从鼻孔或眼角、嘴巴钻出,机警地四下张望,便钻入了千万的白骨中不见了。
对面的人神色虔诚,一脸的满足和向往的神情,仿佛他眼前的不是炼狱一般的存在,而是梦中才能见到的天国的美景。
众人皆默然。
类似这样的“人”还有不止一个,夹杂在数不清的白骨中间,零星可见。本应该魂飞魄散的一群人,仿佛陷入了迷障一样,依旧在虔诚地祈祷。
青草织就的纽带继续蔓延着向山顶前行,丝毫不曾停滞。经过那些残留的“活着”的“人”的时候也不做停留,径直向前。
于是,一个个被青草途经的“人”倏然间睁大了眼睛,眸底淡淡的金光有片刻的清明,忽然喉咙间便发出了野兽般低沉的呼噜噜的吼声。
它们齐刷刷扭头望向山顶的方向,有的甚至来不及扭头便被青青小草穿透了身体,化作身旁万千白骨中的一员。
青草铺就了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却也掩盖了许多白骨,掩盖了一段逐渐被遗忘的过往。
几声低沉的雷声传来,仿佛有金戈铁马在云中厮杀,轰鸣声逐渐清晰了许多。
星空古城,函谷。
“不醉无归”小酒馆生意依旧火爆,哪怕曾经的许掌柜已经出了函谷许多年,可关于他的传说依旧在坊间流传。
接替许掌柜的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和一个面容阴鸷的白衣青年。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就像没有人知道许掌柜还会不会回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