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犹在半空,子非鱼的心却瞬间跌入了谷底。他太清楚许阳的脾气,也实在太过了解那红衣女子对于许阳的重要性。
可如今刺杀就发生在有虞城,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许阳究竟会有怎样的愤怒。
性情随和只是他处事的态度,子非鱼却异常清楚,越是蔫萝卜越辣,成人成魔或许只在一瞬之间。
子非鱼不敢再想下去,心头的怒火化作愤怒的拳头,径直砸在了灰色的影子后心。影子就真如青烟一般被猛烈的拳风刮得四散,消失不见了。
一拳落空,双眼猩红的子非鱼看着如同疾风掠过的许阳,一把接住了空中跌落的两个女子。愤怒的双眼转向不远处,炽烈的阳光下,一道灰色的影子悄然浮现。
重重的人影包围了重新出现的影子,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恶毒的诅咒和谩骂,一切情绪在此刻都显得多余,除了愤怒。
幽泉的披风化作长鞭,青冥的长剑缓缓浮现,长河的拳头隐隐间有风雷激荡之声传来。即使是接近圣境的强者,面对返虚境的影子也不敢掉以轻心。
老鼠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攻击力,而是狡猾得难以捉住。返虚境的存在,逃命的本事远远大于攻伐的手段。
影子就那么静静停在半空,明明赤日当空,可那虚幻的影子竟似乎连阳光都能吞噬,影子周身看起来虚幻无定。
青铜面具下是细密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铠甲。子非鱼的愤怒几乎难以抑制,双掌虚握间,一杆长戟出现在两手之间。
双眼的怒火几乎可以焚烧穿一切挡在面前的阻碍,子非鱼就那么强横地穿进包围圈,手中的长戟高高举起,“吃我一戟吧!”
幽泉和青冥几乎同时侧目,好直白的男人。
长戟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劈下,金色的菊花在子非鱼身后的虚空绽放,那是独属于大虞皇朝的印记,皇道帝威几乎要撕裂这方天地。
灰色的影子似是不屑地笑了,无能的狂怒他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一次能真正威胁到他。
常年行走于阴影之中,他从来不在乎虚名,不在乎人们艳羡的目光,他更喜欢看着他的猎物在他眼前生命一点点流逝,他喜欢那种刀尖山翩翩起舞的感觉。
就像包围自己的那两个女子,那个黑衣的女子浑身泛着浓浓的癸水之气,至于那个白衣的女子,凛冽至极的庚金之气呼之欲出。她们都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存在,可现在还不是对自己束手无策。
至于眼前的青铜面具,他也曾有所耳闻。大虞皇朝的底蕴始终是个谜,却从来不是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就像他可以在大虞皇城下肆意刺杀掉想要刺杀的人,却没有人能留住自己。
他甚至来得及看清当头劈下的长戟上篆刻的花纹,那是无数阵纹师呕心沥血的杰作,可以瞬间爆发出超过自身数十倍的威能。
可他从来都不担心,身处虚空的他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条鱼,每一滴水都是他的退路。
他痴迷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每每想起,都让他几乎有一种难以抑制地想要呻吟出声的冲动。
毫厘之间,生死立判。
影子习惯地将自己放逐到另一片虚空,他最喜欢欣赏对方明明势在必得却转瞬茫然无助的失落的感觉。
只是为什么以往百试不爽的术法神通失灵了?他甚至来不及深思,长戟已经当头劈落,子非鱼身后怒放的菊花锁定了这片虚空。
长戟撕裂了虚空,却也给了影子一线生机。只是明显虚化的影子显然受到了重创,再也没有了戏谑的心思,他只想逃。
任务完成,他只想逃,逃得远远的,虽然代价有些沉重,可是只要不死,一切都不算太晚。
只要他想逃,再没有了戏弄的意思,他不相信有谁能够拦住自己。然后,他便一头撞进了一袭白衣的怀里。
影子忽然剧烈抖动起来,不是忐忑,也不是兴奋。他也不想的,可是本能的畏惧还是让他选择了最不可能的一种方式来结束眼前的一切。
影子忽然炸裂开来。像是璀璨的烟花,又像是成熟的蒲公英,轰然炸裂。爆炸竟然让虚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空间乱流肆虐,所有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会化为虚无。
任飘零只是右手虚握,恐怖的空间乱流就化作了几缕清风,转瞬消散于无形。
任飘零真的有些无奈,强大如他,竟然也有被人当作棋子的一天。所有人都看到灰色的影子自他的指尖消散,至于是不是他杀的,似乎不是特别重要了。
一个返虚境的强者,来博一个祸乱天下的气机,怎么看都不亏的。任飘零笑了,笑得多少有些无奈。
不远处的一袭灰袍背身跪立,深深埋下的头颅或许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死寂却让人心惊胆寒。
红袍和青衣灵魂破碎,虽然缓慢,却正在不可逆转的一点点崩溃瓦解,相比之下,躯壳的伤害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任飘零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只不过随着自身的强大,早已经对此麻木了,已经很少再能让他的内心产生丝毫的波动,除了眼前人。
白皙清瘦的手掌穿过愤怒化成的层层虚空禁制,轻轻落在灰袍的肩上。许阳艰难地回过头,便看见了身旁的一袭白衣。
那一袭白衣似乎无惧岁月,依旧是十年之前的模样。他的眼神依旧睿智深邃,神情依旧淡然。
许阳赤红的眼神终于像是有了神采,“你救救她们,算我求你。”怀中依旧紧紧抱着两个人,那赤红的眼睛似乎要随时择人而噬,嘶哑的声音里却是满满的哀求。
长久的安静,安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任飘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哪怕有些残忍,却还是要说出来。“灵魂的湮灭,我也束手无策。”
许阳眼中的星火似乎瞬间熄灭了,僵硬地将望向任飘零的目光重新转回怀里,转头看向那怀中的红衣和青衣,嘴里兀自呢喃着:“不,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一定。”
艹。佟虎怒吼着一步上前,死死揪着子非鱼的领口,气息粗喘得像头牛,牙齿咬得嘎吱吱作响,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