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中残烛的方天正让许阳看了唏嘘不已,看了看鸡皮鹤发如同老妪的女子,又看了看一口酒下肚仿佛早已神游物外的任飘零,许阳瘪了瘪嘴,终是没有说什么,却兀自紧紧抓着手里的葫芦,不喝,也不撒手。
对于方天正,许阳谈不上喜欢,也算不得讨厌。他只是单纯觉得,作为人间修仙宗门,哪怕明知不敌,却依旧敢对着神明出剑,单是这一方面,就足够令人佩服。
至于作为一位母亲,许阳无法评判她的对与错。当廖长歌手中的长剑刺穿她的身体,作为母亲,无疑她是失败的。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剑,甚至她希望通过手里的剑,能够弥补她的孩子犯下的错误,无疑她又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你永远猜不透黄皮葫芦到底装了多少美酒,就像你永远猜不透任飘零的心思。雪白的衣衫就那么直直躺在青石上,全然不担心会污浊了一身的雪白。
那天上的明月似乎和他对望,似乎都希望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属于对方的深藏的心事。
佟虎的修为可能不是最高的,可无疑是最有眼力见的。光看他肥胖的身体飞驰起来就有一种让人目眩的美感,何况飞奔而来的胖子端着整整一套煮茶的茶具,甚至连煮茶的炭火都贴心地点燃了。
火炜的火暴脾气是随着茶艺的增长一点点消磨掉的,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煮出一壶好茶,这一点甚至连茶道圣女庄妙可都不得不佩服三分。
区别于庄妙可的茶更多地关注的是自身修为的提升,火炜的茶里,煎煮的是生活的点滴。
静下心来品上一杯,你甚至能品尝到岁月的味道,有思念,有离别,有追忆……
当满满的一杯热茶被火炜恭恭敬敬端到任飘零面前,一袭白衣一骨碌爬了起来,无奈地瞥了一眼许阳,又看了看手中的茶盏,终于忍不住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颗黑漆漆的丹药抛给方天正。
早已枯如鸟爪的手紧紧抓着丹药神情激动,却迟迟不肯吞下去,迟疑了很久,终是忍不住瞟向了那空中悬浮的、痴痴呆呆的灵魂。
区别于寻常灵魂的纯净,廖长歌近乎透明的灵魂上有一道道金色的纹路遍布,那是神明的气息,那是被神明侵蚀过的灵魂,早已不复最初的纯净。
“你救不了他,哪怕这样的丹药再多十颗也无济于事。”任飘零不用看就能猜到方天正的心思,舐犊情深不需要太多言语的赘述。
沈若愚劈手夺过黑色的丹药,一把塞进了方天正的嘴里,完全无视她嘴里咿咿呀呀的挣扎,很快便有细小的鼾声响起。一颗丹药下肚,方天正竟然沉沉睡去了。
老人处置事情的方式就像他的剑,简单,直接,质朴,效果却似乎出奇的好。
静谧的夜空下,众人围坐在青石下,静静看着青石上的一袭白衣。炭火映照在任飘零的双眸中,那火红的光亮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浓得仿佛化不开的迷雾。
青石上的任飘零就那么随意曲起右腿,左腿伸得长长的,仪态慵懒地端着手中的茶盏,丝丝水汽飘过,似是将记忆也带回到从前。
“你应该去过摘星楼了,想来这把断剑就得自那楼里吧!”任飘零忽然开口,将许阳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是的。”许阳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有预感,接下来要讲的似乎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那么你一定对这把剑不陌生吧?”
“是的。”
“你曾见过它吗?”任飘零似笑非笑地望着许阳,似乎无论他给出什么答案都不稀奇。
许阳斟酌了良久,那些记忆里的片段再次重现,一切仿佛还是那么真实,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的确见过,又没有见过。见过是因为我曾经在梦里见过它,说是没有见过,是因为我在梦里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一把短剑了,我见到的是它的另一半。”
“哈哈哈哈,所以,不得不承认,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永远无法抓住它,可它偏偏时刻跟随着你。”任飘零忽然笑着望向许阳,眼里充满了好奇。
任飘零的眼睛继续扫过长河,扫过幽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许阳的脸上,一脸探究。
“天外来客,你们应该是遵循着命运的指引,重新走那未曾走完的路吧!?”任飘零的眼神忽然又变得缥缈不定,思绪仿佛瞬间回到了那已经被掩埋的过去,回到了那或许早已化作历史长河的浪花中。
命运吗?许阳不确定,或许是吧,否则刚刚出了函谷关,怎么偏偏就在星空中遇到了牛小花,怎么就好巧不巧得到了这颗星球,怎么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幽泉。或许,当真是命运的安排吧!
“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
任飘零无奈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说,你很坦诚,年轻人。作为朋友,我会给你几点忠告,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
许阳不语。聆听是一种美德。善于聆听未必能让你的修为增长多少,可听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有时候会避免很多麻烦,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救命。
“你脚下的这颗星,我们叫他‘荧惑’,你绝对想象不到它究竟有多大,而在它上面发生的故事,也有你想象不到的波澜壮阔。”
轻轻呷了口茶,任飘零伸手在眼前的空中轻轻一点,一层层涟漪泛开,无数的画面疯狂涌入许阳的脑中。
最早的荧惑和许阳生活过的无极看起来并无二致,天很蓝,水很清,人很多。一个又一个人类文明的兴衰,历史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和人族并立的是妖族,虽然双方之间由于生存的原因,不可避免地有着摩擦,可一切都还可控,荧惑丰富的物产和充沛的灵力使得人族和妖族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