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仙宗群峰之上,忽然升起无数数不清的光点,似是受到了法阵的召唤一样,纷纷飞向青崖子头顶的法阵中。那光点中,分明有灵魂的震颤不断传出。
许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拳头攥得嘎吱作响,飞速欺身向前,一拳又一拳打在光茧上,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悄然间化解于无形。
地面上缥缈七峰的宗主同样面色难看,纷纷抱元守一,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的灵魂脱离自己身体的掌控。飞蓬脸色灰败地跌坐在地上,一团莹莹白光肉眼可见,似乎随时都要从眉心处钻出来。
天魂、地魂和命魂结合在一起统称为灵魂,修士经过修炼的天、地双魂可以化为实体,是为神魂。天、地双魂可以神游物外,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地方我们明明没有去过,却总能感到熟悉的原因,那是天、地双魂曾经神游至此。如果天、地双魂意外死亡,这个人就会失去六识,变得痴痴傻傻的。而命魂常驻人体的窍穴中,一旦命魂离体,则七魄俱散,彻底死亡。
咄的一声轻喝响起,沈若愚一指点在飞蓬的眉心,飞蓬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却见到老人的眉心那团白光似乎随时都要破体而出,眼看要压制不住了。
一声冷哼响起,似是勾起了幽泉的某些记忆,那些血与火的岁月里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重现。身后黑色的披风倏地飞起,迎风而长,瞬间便割断了众人和天空中青崖子的联系。
黑色的披风似流水潺潺四下蔓延,遮蔽了群山,也挡住了那飞起的点点光点,仿佛挡住了数不清的扑火的飞蛾。光点悬停了一瞬,又重新回落到群山,回落到每个生命的身躯里。
愤怒的嘶吼从巨大的光茧中响起,天空的乌云翻滚间有红色的闪电道道落下,被那旋转不停地法阵吸收,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开始颤抖起来。一只白骨手掌划破光茧伸了出来,青崖子死死瞪着远处的许阳。
蓦然间,骷髅张大了嘴巴,肉眼难辨的声波从中射出,直指许阳,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震彻神魂的凄厉啸声在许阳的脑海中炸响。
脖颈间黑色小葫芦轻颤,于空中泛起阵阵涟漪,冲淡了蓦然而来的攻击。饶是如此,却也令许阳感觉头脑如同炸开一样,两滴鲜血从许阳的双耳中流出,看起来凄厉骇人。
断剑再次出现,许阳目光变得森然,看起来有些吓人,心情似乎差到了极点。二指夹住断剑,对着青崖子和他头上的法阵轻轻一挥,那绝天地通的一剑再次出现,奔腾的剑意肆虐间便击碎了一切阻碍。
漫天的乌云在一剑下消散,巨大的法阵化作点点流光消失。白色的骷髅胸口处已经不见了那团绿色的火焰,就连眼窝处的两团火苗都弱了好多,仿佛下一刻随时都会熄灭。
青崖子低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骨从肩部的一侧斜斜分来,半截身躯的白骨跌落在地上,徒留上半身依旧悬停在半空。他想过无数次结局,想过有无数种可能,可偏偏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万年的布局,万载的等待与煎熬,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青崖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静,平静到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是应该愤怒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更加虚幻的灵魂虚影从残存的骨架中飘荡出来,重新又恢复成了那个清瘦的老者形象。虚影眼神复杂地看向七峰,看向群山,看向下方的众人,终究是不发一言。
濒临衰败的灵魂似乎重新恢复了澄澈,无视身后半截枯骨在灵魂剥离的瞬间化作了飞灰,许阳的拳头似乎在这一刻才跨越了无尽的时间和空间,纵使是坚固的白骨也难以抵挡。
灵魂的虚影飘然向前,无惧亦无畏,就那么缓慢靠近许阳,靠近这个明明上一秒还在想着怎么彻底杀死他的存在。清瘦单薄的身影看上去随时都会消散,慈眉善目的青崖子似乎彻底放开了执念。
“年轻人,感谢你让我万载岁月的执念得以解脱。你是一个好人。”残破的灵魂完全无视了随时可能烟消云散的危险,就那么认真而庄重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或许,只需要许阳的一句承诺,他便可以放下所有的执念,消散于天地间。
灵魂最大的枷锁是执念。执念之于灵魂,无异枷锁之于常人。
许阳只是淡然注视着毫无保留的残魂,眼里有莫名的情绪翻涌。过去了吗?该放下吗?应该是吧?真的吗?
视线扫过下方的人群,无论缥缈仙宗所属,还是始终不离不弃的佟虎众人,所有人同样都在注视着他。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相信一个人,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
信任是昂贵的东西,信任是无法估价的奢侈品。许阳不想辜负大家的信任,所以他只想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掌攥住了逼近的灵魂,就像拎着一只鸡的脖颈。是的,你没有看错,一只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虚幻的魂灵。
眼眶里两团濒临熄灭的火焰又挣扎着跳动了几下,青崖子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
大手握着虚幻的灵魂,青崖子终于有机会近距离地窥探许阳,可眼前明明眉目慈善的年轻人怎么看都像是恶魔一样可怖。
“残缺的灵魂吗?有意思。割裂灵魂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那么,让我们一起找出你的暗棋,或者准确地说,是你留下的后手,你不会拒绝吧?”
残魂的双眼忽然变得空洞,瞬间又变得狂暴起来,青崖子原本淡然的残魂剧烈地挣扎着,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目光从淡然变得绝望。
如同璀璨的烟花炸响,青崖子残破的灵魂瞬间破裂,两道流光似是两条游鱼,挣扎着在指尖游动,却终不得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