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毒雾翻滚中,妹妹阿蛮小小的幻影再次浮现,这一次,她小小的身体竟在青紫色的雷火中痛苦地翻滚、哀嚎,仿佛正被焚烧!
“咳……呵……”谢青符咳着血沫,脸上却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他沾满血墨的手指死死按着那张电光狂涌的残符,声音在雷火的轰鸣中显得异常清晰:“三个月前……在芥子空间……是谁……替我挡了那道失控的天雷反噬……差点被劈成焦炭?”他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陆昭雪割开手腕,滚烫的金色血液滴入他口中,平息他体内暴走的雷灵根;云织月燃烧着宝贵的白发,脸色惨白如纸,只为篡改他命盘中那必死的卦象;铁十七怒吼着,用自己刚刚断掉小指的手掌,死死护住他绘制符箓的右手,硬抗了敌人淬毒的暗器……
“兑位(正西)!补三针!定住他心脉!”陆昭雪带着泣音的尖叫混在狂暴的雷声和阴兵的嘶吼中。她不顾一切地催动灵力,三千根闪烁着寒芒的冰针瞬间凝聚,如同暴雨般射向谢青符和他身前的残符,试图冻结那失控的雷火!
然而,冰针刚刚触及那狂暴电光的边缘,便被恐怖的高温瞬间汽化,化作一片虚无的白雾!谢青符按在符纸上的右掌,皮肤瞬间焦黑碳化,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而那张吸饱了他精血的残符,非但没有平静,反而爆发出更加贪婪的吸力,符面上原本的“诛邪”符文,竟在血光中扭曲、逆转,化作了两个狰狞刺目的血字——“弑亲”!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冰冷恶意瞬间攫住了谢青符!那是幽冥殿在他血脉中埋藏了十五年、此刻被彻底引爆的诅咒之钉!
“谢家小子!你符上画的……是他娘的陆家村祭坛!”铁十七目眦欲裂的狂吼如同惊雷!他挥舞着噬灵毒液凝成的巨斧,狠狠劈开了一条横扫而来的海妖触腕,腥臭的汁液喷溅!但毒液反噬的剧痛让他手臂颤抖,斧柄上的倒刺深深扎入掌心!他死死盯着残符电光中不断闪过的破碎画面:一个简陋却熟悉的祭坛轮廓,祭坛中央,一个浑身浴火、面目模糊的私塾先生,正用一只焦黑见骨、却异常有力的右手,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狠狠推出滔天火海!那只焦黑的手掌,与此刻谢青符按在符上、正被雷火焚烧的残掌——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夜无痕冰冷的灰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手中的星图匕首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攻击阴兵,而是狠狠刺入脚下的船板!后背的北斗星图纹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星河,瞬间扩张,化作一个巨大的光茧,硬生生将谢青符和那张失控的残符连同周围狂暴的雷暴,暂时包裹、隔绝!
光茧流转的星光中,清晰地倒映出谢青符破碎的瞳孔和他心口那枚剧烈震颤的银锁!锁芯在狂暴雷光的灼烧下,表面的银质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紧紧卷着的半张泛黄的古旧纸张一角——上面布满了扭曲的符文和注解,正是《血墨符术》的残页!
“青符!雷火符……要成了!守住心神!”云织月七窍都开始渗出细细的血线,她凄厉地嘶吼着,将怀中那面布满裂痕的卦盘狠狠砸在地上!最后几缕白发无火自燃,化作一道微弱的惨白卦纹,勉强融入夜无痕的北斗光茧,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护住光茧内众人摇摇欲坠的神魂。
谢青符按在残符上的右掌,此刻已彻底化作一截焦黑的枯骨,五指几乎无法分辨。但他仅存的意识驱动着左手的指尖,蘸着从嘴角不断淌下的、混合着心头精血的黑血,如同疯魔的舞者,在狂暴的雷火中,在符纸上最后一点空白处,以骨为笔,以血为墨,疯狂地游走!最后一笔落成的刹那——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爆发了!仿佛九天之上的雷池被整个倾倒入这片海域!以破船为中心,整片天地被纯粹到极致的青紫色雷暴彻底吞没!时间、空间、声音,一切都被这毁灭的光芒所吞噬!
三百具缠绕藤壶的幽冥阴兵,在这煌煌天威般的雷暴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气化,灰飞烟灭!那艘缠绕着巨大触腕、裹挟着幽冥战船残骸的腐尸花海妖,连同它那令人作呕的庞大身躯,在刺目的电光中被撕扯、分解,最终炸成漫天腥臭的齑粉,被狂暴的海浪瞬间卷走!夜无痕布下的北斗光茧和云织月的卦纹,在雷符爆发的核心边缘,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巨大的冲击力将光茧内的众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狠狠掀飞,重重砸在船舱各处!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耳朵里尖锐的嗡鸣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跳动。
雷光缓缓散去,留下空气中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和海水蒸腾后的咸腥水汽。船舱底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断裂的木板和袅袅青烟。
谢青符跪倒在冰冷腥臭、混合着血水和海水的舱板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抬起仅存的左手,那只手也布满了焦黑的灼痕和深可见骨的伤口,颤抖着,伸向眼前飘散的、闪烁着最后一点青紫色电芒的符灰。灰烬冰冷,带着生命燃尽的余温。陈百草残影消散前那声疲惫而悠长的叹息,毫无预兆地在他死寂的心湖中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痴儿……符咒反噬噬主时……记得……你拼命护住的……是眼前活生生的人……不是……早已消散的亡魂……”
冰冷刺骨的海风,裹挟着浓烈的焦臭和血腥味,从船舱巨大的破口处疯狂涌入,吹得人透骨生寒。
陆昭雪挣扎着从一堆破碎的货箱木板中爬起,碎金色的瞳孔因为惊恐而剧烈收缩。她踉跄着扑到谢青符身边,颤抖的、布满细小伤口和冰霜纹路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小心翼翼地按上他心口那道焦黑的雷击疤痕。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狂暴的雷火之力,而是一种冰冷、贪婪、如同深渊般不断吞噬着生机的死寂感!
“你的……你的雷灵根……”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惊恐,“它在……它在吞噬你的生机!”
“够……够劲……”另一边,铁十七瘫坐在一道巨大的船板裂缝旁,背靠着断裂的船舷。他断裂的小指处,噬灵草毒液仍在缓慢地腐蚀着周围焦黑的血肉,新添的几道深可见骨的雷击焦痕狰狞地盘踞在他壮硕的胸膛和手臂上,皮肉翻卷,冒着缕缕青烟。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发出嘶哑而癫狂的笑声,“真他娘的……够劲……比老子当年……熔炼那该死的星辰砂……还要痛快十倍……哈哈……呃……”
他的狂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在船舱破口外,那片漂浮着大量幽冥殿追兵焦黑残骸和破碎船只碎片的海面上,一个缠绕着未燃尽腐尸花藤蔓的焦黑人形,正缓缓地、极其诡异地从尸骸堆中站立起来!那些焦黑、冒着青烟的藤蔓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着它的躯体,而在藤蔓缠绕的缝隙间,赫然露出了几片边缘扭曲、闪烁着金属幽光的——夜无痕那副从不离身的玄铁面具的碎片!
谢青符用他那几乎只剩下焦黑指骨的左手,死死攥住了怀中最后一张空白的、边缘同样被雷火燎得发黄的符纸。焦骨摩擦着粗糙的符纸,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如同地狱深处恶鬼的沙哑低笑。
他布满血丝、瞳孔涣散的眼睛,死死盯着海面上那个缓缓站起的、缠绕着面具碎片的身影,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绝望与疯狂的笑容:
“呵……看来……还得……再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