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若的手机亮着,静静搁在青鸢工作室的桌面。
蓝光从感应戒内壁蔓延开来,像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水纹,悄然将整个空间包裹。
周墨站在窗边,背影沉静,像一幅即将展开的画。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他点头,喉咙像卡了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哭。”
下一秒——
她按下确认键。
空间微微震动,空气像被拧紧的光线割开。
桌面上的终端开始投影,一圈一圈光晕涟漪漾出,中央浮现出那一幅安静的画面——
是一个庭院。
草木无声,月色如霜。
而他的母亲,正坐在那片月色里,像等了他很多年。
她没有说话。
但就在那一刻,周墨走上前,仿佛失去了重力,也失去了距离。
他喉咙一紧,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第一次不是用画来表达,而是颤着嗓子,像个再也藏不住委屈的孩子:
“妈妈……”
那一声,是从记忆里翻出来的。
他已经很久没叫过了。
女子眼眶一热,没哭,只是轻轻一笑。
“你变了。”她说,声音像风落进秋水,“人间的风,是不是很好闻?”
周墨咬着下唇点头,像怕一说话,那些藏在胸口的句子就全涌出来。
“它……有味道。有温度。会让你想起某一个人……她走过的时候,风会变甜。”
母亲看着他,眼里藏着一种只有母亲懂的复杂情绪。
“她,是不是叫——米悦?”
周墨点头,像孩子第一次承认自己喜欢谁。
“我……”他喃喃,“我来人间是任务,但我现在不确定了。我画她,不是因为系统设计的情感结构……是因为我看见她,就想画她。”
“她伤心我也画,开心我也画,哪怕她不理我……我也想画下她背对我的样子。”
“有时候我觉得我疯了。可我不是疯,是——”
他停住了,目光不自觉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那里有另一个屏幕微亮,白瑾若坐在光里,没有说话。
母亲顺着他的视线,轻轻一笑,没问,只是说:
“继续说。”
周墨低头,把所有积压在心底的东西都一股脑倒出来——
米悦的每一次回眸,青鸢工作室的第一幅草图,他第一次在图书馆她时手抖得差点戳破纸。
他说他喜欢南大,是因为她在这里。
他说他想留在人间,也是因为她在这里。
“我想和她在一起,想陪她读大学,想和她一起办画展,想和她一起冬天喝一杯热牛奶……”
母亲眼神终于柔软下来。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变了,也没有问他凭什么要留。
她只是看着他,轻声说:
“那你——真的想留下来吗?”
空气像被这一句话安静地拍碎。
周墨看着母亲,声音低到几乎只是呼吸:
“我不是什么实验品。”
“我是……终于知道,什么叫选择,什么叫爱。”
——
周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屏幕那边的月光忽然更亮了些,像整个庭院都在等他的这句“我想”。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母亲面前这么“自我”。
也从没想过,这种“我想”的情绪,会被母亲静静地听完。
母亲没立刻回答。
她只是抬手,轻轻地合上那本绘本,像是也合上了一段属于她的旧事。
她看着镜头,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你父亲……也曾这样站在我面前,说他想为爱画一幅‘违规图’。”
“那时我笑他,‘系统不会批准的’。”
“可他执意去画。”
“那幅图现在还在创绘界的封锁仓库里,不许展出、不许传播、也不许标记他名字。”
“但我每年都会偷偷去看一次。”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清晰了:
“不是因为那幅画有多好,而是因为——我在那一刻,是最动人的。”
周墨屏住呼吸。
他从未听说过这段历史。
母亲像是终于从某个不被提及的往事里走出,目光第一次不再代表制度,而是一个母亲——
一个曾经也热烈地爱过的女人。
她看着他,语气柔软又坚定:
“你不是失败了。你是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你。”
“你有了自己的情绪。你会分辨痛和甜。你会为一个人流泪、失控、画下夜晚的风。”
“所以,你是我的骄傲。”
她缓缓起身,走向庭院深处那棵千年古树。
月光下,树根下的石座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