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悦轻轻抿了一口橙汁,没说话。
她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坦诚和直接。
她心里没有警惕,但也不轻松。
因为她知道,来的人一定不只是为了寒暄。
“我也不知说什么。”唐柳月似乎有点犹豫。
米悦没回,只抬眼示意她继续。
“以前我总以为,他喜欢的女生,应该是那种耀眼的。”
“站在人群里就是光,说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看向她。”
她顿了顿:“但你不是。”
“你安静、冷静、有距离感。你甚至……有点难接近。”
“可他就是画了你那么多次。”
她笑了一下,语气没有酸意,反而多了几分诚实的钦佩。
“我不懂你,真的。”
“所以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搞清楚你‘好在哪’,我现在不需要这个答案了。”
米悦看着她,没有回应,脸上也没有起伏。
但目光却慢慢柔下来一点。
唐柳月低头,轻轻用指节敲了下桌子。
“那一天,高考后,我来到他家。”唐柳月的目光慢慢失焦,“准确说,是他叔叔的家,一个阁楼。”
“他从来不画眼睛。一直都不。”
“可那天,他画了。”
“我就坐在他面前。”
“慢慢地,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手有点抖。”
“那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终于……看见我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觉得我不是配角。”
“我甚至都不敢看他。”
“我怕他看见我,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米悦指尖轻敲杯沿。
“后来你知道他画的是谁吗?”
米悦终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是你。”
这两个字,从唐柳月嘴里说出来,竟然没有苦意。
“我没有嫉妒。”
“我只是……第一次意识到,人是会自己讲一个故事,然后自己信以为真的。”
“我以为那个画里的人,是我。我和他一起复读,一起面对流言,是我听过他失眠时讲的那些不成句的话。”
“我甚至为此,拼命去学,就为考上南大,和他在一起。”
“可不是。”
“从头到尾,他只画你。”
她没有激动,没有控诉,只是把这些话说得一字一顿。
像是在对米悦讲,也像是在对当年的自己讲。
她声音越来越轻:
“他不是骗了我。”
“是我自己,一次次把自己的眼睛,填进别人的轮廓里。”
她没有难堪,没有愤怒,只是淡淡地说:“我也没哭。只是花了很久,才从那一瞬走出来。”
她抬头看米悦,语气柔和却有力:
“你不是他画出来的主角。你是他为了靠近现实,必须爱上的人。”
——
唐柳月要了第二杯咖啡。
送上来了。
杯子被轻轻放在木桌上,响了一声。
唐柳月端起来,没有加糖,也没有搅拌。
她喝了一口,嘴角略抿,却没皱眉。
“其实他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抬眼看着米悦:“我问过他一次。我说,‘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他没答。他只是……笑了一下。”
她比了个手势,像周墨那种“话到嘴边却笑着吞下”的表情。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说,是说不出来。”
“他不是在讲你——他是在画你。”
她顿了顿,指尖在杯壁上敲了一下。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有些爱是没办法靠‘表达’换来回应的。”
“它只属于那个——写下它的人。”
米悦看着她,眼神微动。
她突然明白了。
唐柳月不是来问“为什么你是她”,她是来问:“我不是她,可以被理解吗?”
她站起来,手心还微微热着。
那杯黑咖啡她没有喝完,但她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我不是来和你争的。”
“也不是来等一句回应的。”
“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也安安静静地,走出这场我自己写错的戏。”
她没有再说别的。
只是点点头,朝她轻轻一笑。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风铃响的时候,她的影子落在门框上,短短的一道,像是落在台词之外的空行。
米悦坐在原地,手指搁在桌沿,没动。
只是缓缓抬手,将那杯已经微凉的奶推远了一点。
像是把一个故事推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可她心里知道——那个故事,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