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闷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茧,将蔷薇庄园的花园裹进粘稠的黑暗里。空气沉得如铅块,压得人胸腔发闷,远处雷声在云层深处低哑滚动,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顾景淮握着铁锹的手青筋微凸,每一次下掘都带起翻涌的泥土——那腥气混杂着草木腐败的甜腻,像某个尘封多年的伤口被骤然掀开,露出底下暗褐色的腐殖质。
探地雷达的红光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最终锁定的异常信号源,正位于眼前这片盛开着绯色玫瑰的花圃中央。铁锹尖端猛地磕碰到硬物,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顾景淮的动作瞬间僵住。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扒开湿土,一截森白的骨茬刺破黑暗——那是属于婴儿的臂骨,细弱得如同冬日枯枝,在探照灯的强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苏晚晴跪在他身侧,考古刷的细毛拂去骨头上的泥垢,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蝶翼。当那截小臂完全暴露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腕骨处缠绕着一圈褪色的珠链,豆大的翡翠珠子蒙着厚垢,却仍在光线下透出一丝幽冷的绿意,像一道凝固的诅咒。
“小心!”
顾景淮的低喝未落,一阵极轻微的机械嗡鸣已从玫瑰丛中炸开。隐藏在枝叶间的自动喷灌装置突然启动,刺鼻的白雾呈扇形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那截骸骨与下方半掩的金属小盒!强酸腐蚀空气的“滋滋”声尖锐响起,近处的玫瑰花瓣瞬间焦黑蜷缩,化作一滩腥臭的浆液。
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晴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灼热的痛楚从肩背炸开,她的风衣布料在酸雾中迅速碳化,露出底下渗出血丝的皮肤。但她的身体死死护在骸骨前,手臂将那金属盒揽入怀中,闷哼声被暴雨前的狂风撕碎。
“晚晴!”顾景淮目眦欲裂,冲过去将她拖离酸雾范围。外套裹住她受伤的肩膀时,指尖触到一片烫人的湿黏,心脏像被冰锥狠狠刺穿。这奋不顾身的姿态,与第十二章旋转密室里她用后背卡住暗门的画面重叠,那些被刻意掩埋的恐惧瞬间破土而出,绞得他喉间发腥。
他抓起旁边的液氮罐,白色的低温雾气如利剑般射向金属盒。强酸的“滋滋”声被冰层冻结的脆响取代,顾景淮戴着防腐蚀手套,用镊子撬开已被蚀穿边缘的盒盖。里面是一卷焦黄的纸,脆弱得如同蝉翼,接触空气的刹那,边缘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卷曲。
“快!”苏晚晴忍痛凑上前,用微距摄像头对准纸卷。顾景淮屏住呼吸,在液氮制造的低温屏障下展开遗书,那些即将被氧化吞噬的字迹在光束下显形——
“吾儿景淮亲启:
母命如残烛,行将熄灭。此珠链,是你生来便系于腕上之物,亦是滔天罪孽之证。苏家夫人产下死胎,痛不欲生,其夫与顾家叔父(顾震山)合谋,以重利诱我…将你与那死婴调换!我卑贱之躯,无力反抗…只求吾儿能活。真正的苏家血脉,实为那个被指为‘死胎’、如今名为‘苏晚晴’的女孩! 幕后主使者,远不止顾震山,尚有…(此处字迹被黑色蚀痕覆盖)…他们惧怕真相,必将斩草除根。见此遗书,速离是非之地!永别了,我的孩子…母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顾景淮的视网膜上。他死死盯着那片被氧化吞噬的空白,二十余年的“顾”姓身份轰然崩塌——原来他是被窃取了人生的替代品,而怀中这个为他遍体鳞伤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苏家继承人。他猛地看向苏晚晴,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颈间的翡翠珠链——那是苏夫人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曾在旋转密室中指引生路。
二
雨丝开始零星落下,打在探照灯的光束里,像无数银线。苏晚晴解下颈间的珠链,那串珠子色泽温润,末端有个蔷薇花苞形状的卡扣。顾景淮用镊子夹起骸骨腕上的旧珠链,两串珠子在雨中靠近,水珠顺着翡翠的纹路滑落,折射出冷冽的光。
当旧珠链上一颗磨损的珠子触碰到苏晚晴手中的蔷薇卡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