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跟班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目瞪欲裂,就要冲上前为陈德沐解围。
但这等距离哪里还来得及,剑锋不利,但时时借真如铁磨砺的木剑尖却是闪着诡异的光,向着陈德沐的神府不断接近。
陈江大才的性命,只需少年轻轻往前一送,也就化作乌有。
跟班们的眼神由愤怒化作绝望,少年的眸光却是一如既往的古井不波。
原本还想以心血催动咒符的陈德沐被这双眸子盯着,反倒却是泄了劲,手中的咒符飘落在地。
真服了,三番四次被以大欺小,这般被针对,此时竟然还是这样安宁。
你李闲是什么圣人转世不成?
对比起跟班们的大呼小叫,他的嘴角反而勾出一抹微笑,预备坦然迎接带给他死亡的木剑。
他想通过打碎李闲的伪善来证明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无错,但此时,他明显感受到神府中的母气再也无物牵引。
他的道心碎了。
不是碎在敌手,碎在敌心。
在三方各不相同的心境中,这一剑蓦然来临。
......
“咳——”
被剑柄重击的陈德沐同地面相撞,体内器官因猛然受激而震荡。
当即一阵气血翻涌,竟是哇地一口血吐出。
他此时却是无意关心吐出的鲜血,而是勉强直起身子,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胸膛,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对面,李闲手持长剑,点指陈德沐:
“我一向同你无冤无仇,何故一直与我为难?看在你并未下死手,我这次便放过你。你走吧,以后休要如此行事。”
他自然看出了陈德沐的手下留情。
不论是开局时雪印的威能不增,还是任由他拉近距离。
虽然有轻视他的成分在,但更大的原因在于陈德沐自始至终都没有想下死手。
即便是最后残缺咒符的使用,也是在他真正以字借道功成之后才打出。
若是陈德沐当真心存杀心,他早已不知死多少次了。
哪知陈德沐听了李闲的话语,愣了一下,反而一阵狂笑。
李闲蹙了蹙眉,不知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的,竟让陈德沐癫狂若此。
陈德沐笑了好久,直笑得牵动伤势,巨咳不已,才肯罢休。
他捂着胸口,扭头唾了一口血水,看着李闲,说道:“无冤无仇?你同我无冤无仇?我这十几年的模样,还不是拜你们李家所赐?”
李闲眉头皱起,回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陈德沐嘴角的血迹仍在缓缓流下,但仍眉毛高扬,面色嘲讽:“是啊,你怎么会懂?你这占了他人家宅的鸠鸟,怎会懂得鹊鸟的流亡之苦!”
家宅?鸠占鹊巢?
李闲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说李家院子?”
“什么狗屁李家院子,那是我家院子,是堂堂正正姓陈的院子!”听得李闲如此称呼,刚刚才有些冷静的陈德沐当即爆喝,止下了李闲的话头。
李闲不动声色,想听陈德沐继续说下去。
“我家以前多好啊……那可是桃李街的院子……”陈德沐微眯双眼,似是在缅怀过去,“四四方方的庭院,利落的偏房,整洁的正屋……阳春时,父亲在院子里练武;冬雪时,母亲在我旁边疾书……”
他的眼前似乎又飘起了一段过往,是三四岁的他乐呵呵地同父母在院子里生活的场景。具体细节已然模糊不清,但记忆还是给院子里的一切披上了一层暖阳。
“直到十五年前……十五年前!你……你们一家的出现,彻底把一切都毁了!”陈德沐的眼中蓦然增加了许多怨恨,眼中的恼怒似是想要刺破李闲的胸膛,“什么狗屁镇龙,什么城隘!都是狗屁!当今世界哪有真龙?都是你们一家为抢夺我家院子编出的粗制滥造的鬼话!”
“真想不通,陈家主平常好歹也算是个明眼人,怎得就信了你们的胡言乱语。”陈德沐仍在喋喋不休,胸膛因为情绪暴动而起伏不定,嘴边又有血迹溢出。
“就因为你父母一句话,我父亲陪伴陈家主三十年的情谊荡然无存。说话间,竟就将我家院子赠予你们李家!”
“你知道我们家搬出桃李街那天,有何等的屈辱吗?有多少人讥笑我们攀直系的高枝失败吗?有多少人拿此事寻我们家的笑话吗?这一切的一切,你都知道吗?”
回忆过往,陈德沐的眼中已经隐隐有泪珠闪现。
刚搬出桃李街那段时间,他心气高傲,哪能受得了这般讥讽,没少同其他陈姓旁支小孩打架。但人小力微,又因故没有帮手,只能天天被一群人围殴,顶着鼻青脸肿回家。
但他不服输,依旧要打。谁说他他就打谁,谁笑他他就同谁拼命。直打到最后,其他旁系子弟看到他便噤若寒蝉才肯罢休。
他身后这些小弟,便是他在向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出拳的过程中顺手救下的。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桃李街家主旁宅,这象征着陈氏子弟无上荣耀的宅邸,自家终归是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十年前,九岁的他随父亲进陈观海家述职,第一次看到五岁的小李闲偷偷从李家院子探出头来看他的时候,他便不爽。
凭什么你占了我家的院子,还要摆出这般天真无辜的样子,给谁看?
坏人就是坏人,就该做些符合坏人身份的事情,懂吗?
你这样,让我都不好把恼恨发泄到你头上,你知道吗?
所以他总是去找李闲的茬,但从来不会下狠手。
偶然那些跟班下手过重,他还要回去找由头教训他们一通,搞得跟班们灰头土脸,不知道怎样才好。
“而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十五年的郁结终于一吐为快,陈德沐虽体内伤势完全没有缓解,但脸色却奇异地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