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元六年(公元前 81 年),北海的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在苍白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幽蓝。苏武握紧那根早已不再簇新的青铜节杖,用力撬开结着薄冰的冻土,终于挖出最后几根被野鼠啃食得残缺不全的草根。十九年的时光,在这根竹节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 —— 曾经光滑的表面,如今只剩七道漆皮斑驳的缠绳,每一道绳结里都嵌着细碎的金箔,那是当年匈奴单于派人劝降时,被他愤然砸碎的金印残片。
子时三刻,毡帐内的牛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苏武坐在毡毯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节杖。忽然,帐顶的冰晶竟缓缓凝结成一幅二十八星宿图,璀璨的星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毡帐,在狭小的空间内流淌。一个戴着青铜傩面的人影,踏着北斗七星的轨迹,无声地走进帐中。苏武瞳孔骤缩,眼前的傩面人,竟与十九年前在未央宫廊下见过的幽冥当铺掌柜一模一样。那人掌心托着一枚带血的玉琮,开口时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典当声音,换汉节不灭,这笔交易,已拖了七千个日夜。”
“老朽的舌头,早被北海的雪渣磨得没了知觉。” 苏武淡淡开口,将草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喉管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河床里抠出来的。傩面人掀开皮袍,露出胸口溃烂的冻疮,诡异的是,每一处伤口上都隐约浮现出长安城春祭时的雅乐旋律,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乐师在伤口深处奏响古老的乐章。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这诡异的对话。匈奴左贤王带着酒气闯入帐中,手中的羊皮酒囊还在晃荡。他目光一凝,正撞见节杖上的星图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傩面人缓缓吸入二十八星宿的方位。苏武心中一动,趁机将手中的酒泼向燃烧的炭火,顿时腾起一片白色的蒸汽。在蒸汽氤氲中,传来当铺掌柜最后的低语:“典当喉骨,可保大汉气运不绝。”
次日清晨,苏武发现节杖的裂缝中渗出黑色的血珠,沿着竹节缓缓滑落。奇怪的是,昨日还能与牧羊人用匈奴语讨价还价的他,此刻张口却只能发出类似雁鸣的嘶吼。他蘸着节杖上的血,在羊皮上艰难地写下 “臣心如玉” 四个字,却眼睁睁看着字迹扭曲变形,竟成了古老的甲骨文契约 —— 夏代龙玺的印记赫然盖在 “声” 字上,隐约盖住了汉帝亲赐的 “使” 字金印。
秋日迁徙时,匈奴人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苏武放牧的羝羊,竟然开始口吐人言。有母羊用河南郡的口音吟诵《诗经》,头羊更是能清晰复述十九年前汉使团遇袭的每一个细节。惊恐的牧民砍下羊头献祭,却在颅骨内发现刻着 “典当生效” 的秦篆,仿佛是某种神秘契约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