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月光被游走的云影割裂成斑驳的银屑,洒落在干草与碎砖之间。
苏然蜷缩在草堆里,指甲缝中还残留着未洗净的炭灰,指尖微微发痒。
他刚在碎瓷片上描完最后一道山梁,古戒突然在袖中发烫,像是烧红的铁块贴在皮肤上,惊得他指尖一颤,炭条“啪”地断成两截,断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公子。”
低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夜风的凉意,惊得苏然几乎撞翻身边的破瓦罐,陶器边缘磕在石板上的闷响在他耳畔炸开。
抬头望去,房玄龄立在柴房门口,宽大的衣袖被夜风吹得翻卷如浪,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如同冰雕。
这位未来的宰相手中竟端着一只茶盏,热气袅袅升腾,在寒夜里划出一道轻柔的弧线,空气中飘来一丝龙井的清香。
苏然迅速将碎瓷片塞进怀里,草屑粘在他后颈,刺痒难忍:“房大人怎的寻到这儿?”
“秦王府的柴房,总比东宫的承庆殿清净些。”房玄龄跨步进来,靴底碾过几片碎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昨夜殿下命玄甲卫封了后巷,得了三车铁锭——突厥人连箭头都懒得熔了重铸。”他在苏然对面蹲下,茶盏轻轻搁在草堆上,水汽氤氲间模糊了他的面容,“可我更在意的是,您为何要跟着去?”
苏然喉结动了动,咽下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
房玄龄的目光像浸了水的丝线,缠绕在他藏瓷片的衣襟上,眼神锐利而安静。
他想起昨夜阿史那思摩指尖的青铜戒,狼头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活过来一般;想起古戒渗出的血在地上投出的地图——龙渊。
那些画面在脑海中回旋,带着血腥与神秘交织的气息。
“房大人看过星象吗?”他突然说,声音略显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昨夜我在屋顶望气,见西北方有紫微星隐现,像被什么东西罩着。”他摸出碎瓷片,借着月光摊开,瓷片边缘在掌心刮出轻微的刺痛,“或许是处遗迹。若真存着前朝镇国之宝……”
房玄龄的手指轻轻划过瓷片上的刻痕,指尖触感粗糙,眼底闪过锐光:“您可知‘龙渊’二字,在《山海经》里是‘地脉之眼’?”他突然笑了,笑得像春风拂过未开的花苞,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温度,“不过这些话,您对殿下说更有用。”
更鼓声敲过五更时,苏然蹲在偏殿书案前,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僵硬。
案上摊开的《括地志》被翻得卷了边,纸页边缘泛黄起毛。
他正拿炭笔在新抄的《隋代边镇图》上做标记——古戒映出的地图里,那道蜿蜒的山脉,竟与雁门关外的“断云岭”轮廓重合。
炭粉沾满指尖,留下一道道黑色印记。
“苏兄弟!”
门“砰”地被撞开,王君廓裹着一身酒气闯进来,脚步踉跄,像是刚从赌坊滚出来似的。
这位江湖游侠腰间还挂着半截断剑,发绳散了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带着一股凌乱的杀气,“西市有个康国胡商,手里攥着块破铜片,上面刻的字跟你说的‘龙渊’一个样!”
苏然猛地站起,书案上的笔架“哗啦啦”翻倒,墨汁泼洒在纸上,晕染开来。
“我去晚了。”王君廓的笑容僵在脸上,语气低沉,“那胡商被人割了喉,血都凝在波斯地毯上。屋里还剩半炉香——”他抽了抽鼻子,眉头紧皱,“是突厥贵族用的安魂香,带点松油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