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老槐树撑开巨大的绿荫,大人们摇着蒲扇在树下乘凉、下棋。棋盘就用粉笔画在石板上,楚河汉界分明。棋子落下时“啪嗒”的声响,与大人们的谈笑声、争论声交织在一起。我们这群孩子则在树影里追逐嬉戏,玩累了就躺在冰凉的石板上,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有时,我们还会比赛数光点,看谁数得又快又准,输了的人要给大家表演节目。于是,小巷里又响起了我们稚嫩的歌声和欢快的笑声。
最难忘的是故乡的夏夜。月光如水,倾泻在宁静的村庄,给整个村子披上了一层银纱。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草丛间飞舞,像是星星坠入了人间。我和奶奶坐在院子里,她摇着那把竹编的老蒲扇,一边驱赶蚊虫,一边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奶奶的声音轻柔舒缓,带着特有的乡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我忘却夏日的燥热,沉浸在古老的传说里。
奶奶说,在七夕那天的夜里,如果躲在葡萄架下,就能听到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年幼的我信以为真,每年七夕都满心期待地搬个小板凳坐在葡萄架下,竖起耳朵认真地听,可除了偶尔的虫鸣声,什么也没听到。但我并不失望,反而觉得那神秘的传说更加迷人。夜渐深,远处传来蛙鸣声,与草丛里的虫吟交织成一首催眠曲,我就在这温柔的声音中,枕着奶奶的腿,进入甜美的梦乡。
那时的故乡,四季都有独特的韵味。秋天,稻浪翻滚,金黄一片,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大人们忙着收割稻谷,打谷机的轰鸣声、人们的吆喝声,奏响了一曲丰收的赞歌。我们这些孩子则在田埂上奔跑嬉戏,追逐着随风飞舞的稻草,或是帮着大人捡拾散落的稻穗。等到夕阳西下,我们便带着满身的稻草味和满心的欢喜回家。
冬天,故乡偶尔会下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村庄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老槐树的枝干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笨拙的手套,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小手冻得通红也不在乎,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村庄。有时,我们还会在结冰的小河上滑冰,虽然摔得四脚朝天,但依然乐此不疲。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走进了繁华的都市。高楼大厦代替了青瓦白墙,车水马龙的喧嚣掩盖了虫鸣蛙叫,快节奏的生活让我渐渐迷失了方向。每天穿梭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面对的是陌生的面孔和冰冷的屏幕。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琐事,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些关于故乡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抚平我内心的焦躁与疲惫。
我会想起清晨小巷里的豆腐梆子声,想起老槐树下的欢声笑语,想起夏夜奶奶讲的故事,想起故乡的每一个季节、每一个角落。那些旧时光里的点点滴滴,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如今,故乡的老槐树或许依然枝繁叶茂,青石板小巷或许还在,只是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早已各奔东西,王阿婆、李大叔、张婶他们也都渐渐老去。
故乡,是我生命的根,是我心灵的港湾。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深深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即使时光流转,岁月变迁,那份温暖的回忆,那份浓浓的乡情,永远不会褪色,它如同陈酿的美酒,愈久愈香,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散发着永恒的光芒。无论我走得多远,故乡的炊烟永远是我心中最温暖的召唤,那袅袅升起的炊烟里,藏着我回不去的旧时光,也藏着我对故乡无尽的思念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