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的青钢长剑,如同一条自闭的咸鱼,沉在缸底,只偶尔冒出一两个委屈的气泡,青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清虚道长捏着那条“充公”的咸鱼干尾巴,斗篷下传来均匀悠长的鼾声,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弹球入水”事件从未发生。
阿澈揉着摔疼的小屁股,眼泪汪汪,看着师祖手里那条属于自己的咸鱼干,小嘴瘪着,敢怒不敢言。赫连烬则默默走到水缸边,踮起脚尖,努力朝缸里张望,似乎想看看那把被“淹”的剑怎么样了。
劫后余生的宁静(夹杂着咸鱼腥味和童子尿余韵)只维持了不到半炷香。
阿澈小朋友的注意力,很快从“失去”咸鱼干的悲痛中,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蹭到清虚飘着的“破麻袋”旁边,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目标——清虚斗篷缝隙里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咸鱼干的尾巴尖!
“师祖……”阿澈压低了小奶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伸出小胖手,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去够那一点点露在外面的咸鱼尾巴,“阿澈……阿澈就闻闻……就一下下……”
他的小手指距离目标还有一寸!
“啪!”
一只小手,更快地、带着点固执地,拍开了阿澈的手腕!
是赫连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空洞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坚持,小脸绷得紧紧的,指着清虚,又指了指那条咸鱼干,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师祖……充公……不能动!”
在赫连烬那简单执拗的世界观里,师祖说充公了,那就是师祖的东西了!谁也不能动!哪怕是他觉得还不错的阿澈师兄也不行!
阿澈的手腕被拍开,愣了一下,随即小脸涨得通红!刚被“小光人”追着跑的憋屈,屁股墩儿的疼痛,加上现在连闻闻自己咸鱼干的权利都被剥夺……委屈、愤怒、还有小孩子被挑战权威的不爽,瞬间如同火山爆发!
“你打我!”阿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猛地跳起来,小拳头就朝着赫连烬的肩膀推了过去,“坏烬烬!那是阿澈的咸鱼鱼!阿澈就要闻!”
赫连烬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空洞的眼神里也涌上了委屈和倔强。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宝贝弹弓,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仗和武器。他看着愤怒的阿澈,小嘴抿得紧紧的,依旧固执地重复:“充公!师祖的!不能动!”
“是我的!就是我的!”阿澈更气了,小胸脯一起一伏,再次扑上去,这次是两只小手并用,想要把赫连烬推开,好靠近师祖抢回咸鱼干!
赫连烬这次有了防备,身体一侧,躲开了阿澈的推搡。阿澈扑了个空,小身子失去平衡,眼看又要摔倒!情急之下,他胡乱一抓!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阿澈的手,好死不死,正好抓在了赫连烬那件本就有些破旧的、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衣的袖子上!本就脆弱的布料,哪里经得起这愤怒一抓?半只袖子,被阿澈硬生生撕了下来!
空气瞬间凝固。
赫连烬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露出小半条胳膊的袖子,又看看阿澈手里攥着的那半片破布。他那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清晰地聚焦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被侵犯领地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小兽被扒了毛的羞恼!
“啊——!”一声短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从赫连烬喉咙里冲出!他猛地抬头,看向阿澈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着两簇愤怒的小火苗!
“布!我的布!”赫连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豹子,不再躲避,反而主动扑了上去!目标——阿澈身上那件同样浆洗得发白、但相对完好的小褂子!
“你赔我的布!”赫连烬的小手带着一股蛮劲,狠狠抓住了阿澈小褂子的前襟!
“啊!坏烬烬!放手!”阿澈也尖叫起来,一手护住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不甘示弱地去抓赫连烬仅剩的半截袖子!
两个小豆丁,一个为了扞卫“充公”物品的“神圣性”,一个为了夺回心爱的咸鱼干(以及衣服不被撕烂),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抓挠撕扯!你揪我头发,我扯你衣领!你给我一拳(软绵绵),我踹你一脚(同样软绵绵)!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滚作一团,扬起一片尘土!阿澈的尖叫和赫连烬愤怒的低吼混杂在一起,小小的院子瞬间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我的!”
“坏烬烬!”
“充公!”
“咸鱼鱼!”
云渺刚去后厨烧了点热水,准备给两个小的擦把脸,端着木盆一出来,就看到这“惨烈”的肉搏现场!她眼前一黑,差点把木盆扣地上!
“住手!你们两个给我分开!”云渺厉声喝道,放下木盆就要冲过去拉架。
然而,两个打红了眼的小家伙哪里听得进去?他们滚打的方向,正是偏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糊着破窗纸的木格窗!
“砰!”
阿澈被赫连烬推了一把,小后背狠狠撞在了窗棂上!本就腐朽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赫连烬还不解气,扑上去想继续撕扯阿澈的衣服!阿澈也怒了,小短腿乱蹬!混乱中,赫连烬那只紧紧抱着弹弓的手,被阿澈一脚蹬开!
“啊!”赫连烬惊呼一声,怀里的宝贝弹弓脱手飞出!
那弹弓并非凡物,是云渺用韧性极佳的妖兽筋鞣制,弓叉也是灵木打磨,还被他用稚嫩的灵力温养过!此刻脱手,在赫连烬下意识想要抓回的力量牵引下,裹挟着一股微弱的、混乱的灵力波动,如同离弦的箭矢(弹弓版),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旋转着,直直射向——
偏殿那根支撑着屋檐、同样有些腐朽的……主梁柱!
“不要!”云渺瞳孔骤缩!那根柱子要是断了,半边偏殿都得塌!
晚了!
噗嗤!
一声闷响!
那灵木弓叉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竟然……深深扎进了那根支撑主梁柱的木头里!弓叉上附带的微弱灵力瞬间爆发,如同引信点燃!